第94章 授时于民(2/2)

这些农时牌被复制多份,分发到亳城各主要村落以及市集等人流密集处,由识字的族人或田畯负责讲解。

第二,他在市集设立“问时处”。每旬择一日,他亲自或派遣可靠的观测团队成员,在市集固定地点,悬挂当日圭表影长示意图和星辰位置图,为往来农人、工匠解答关于时节、农事安排的疑问。

他不使用晦涩的卜辞,而是用最浅显的语言,结合物候变化,解释为何当前是某项农事的最佳时机。

此举在亳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起初,人们还将信将疑,但随着几次依据“农时牌”和“问时处”指导进行的农事(如某豆类的播种、某类瓜果的扦插)都取得了明显好于往年的效果后,信任便开始建立起来。市集的“问时处”前,渐渐排起了长队,不仅有农夫,连一些需要根据季节调整作业的工匠(如制陶的晾坯、染布的季节)也前来咨询。

陈远成为了亳城最受底层民众欢迎的贞人。人们不再仅仅因为他的医术和预言而敬畏他,更因为他能提供切实可行的生活指导而感激他、信赖他。这种来自民间的声望,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河,进一步巩固了他在亳城超然的地位。

然而,变革必然触及旧有利益和观念。贞人韦对此的厌恶达到了。他认为陈远此举,是将贞人神圣的、垄断的“通天”权能,贱卖给了无知庶民,是对贞人身份的亵渎。

“市井之徒,粗鄙之人,也配知晓天机?”韦在贞人舍内愤愤不平,“长此以往,贞人威严何存?祭祀之神圣何在?难道以后耕田种地,也要先去看那木牌影子不成?荒谬!”

他联合了几位同样持保守态度的贞人,向大巫进言,指责陈远“扰乱古制,惑乱民心”,要求取缔市集的“问时处”,收回散发的“农时牌”。

陈远对此早有预料。在大巫召见询问时,他从容应对:

“大巫明鉴。授时于民,非为贬损贞人之尊,实为彰显贞人之责。吾等观测天象,制定历法,最终目的,不正是为了指导生产,佑护族人吗?若能使万民知晓天时,依时而作,仓廪充实,部落强盛,此岂非最大之‘通神’?最大之‘功德’?”

“至于威严,”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深沉,“威严源于使人信服,而非使人畏惧。昔日先祖巫咸,尝尝百草,以疗民疾,民众感念其德,其威自生。今吾等授民以时,解民之惑,民众同样感念贞人之德,此乃扎根于民心之威严,岂是高高在上、神秘莫测所能比拟?”

他再次巧妙地将“授时”与上古圣贤“尝百草”的功德相提并论,将其纳入到贞人“佑护众生”的传统正道之中,使得韦等人的指责显得狭隘而短视。

大巫沉默良久。他看着陈远,这个年轻人总能将看似离经叛道的行为,赋予合乎传统甚至超越传统的崇高意义。最终,大巫只是挥了挥手,淡淡道:“石针所为,利于民生,未违根本。此事,不必再议。”

韦等人再次铩羽而归。

授时于民的政策,得以继续推行。陈远并未止步,他开始尝试编制更简易的“农事月令”,将一年中各个月份的主要天象、物候、农事活动、甚至一些相关的保健常识(如防暑、防寒)汇编起来,打算刻印在更大的木牌或兽皮上,方便各村长期悬挂参考。

在他的推动下,一种基于客观观测、服务于生产生活的、更加“亲民”的历法文化,开始在商族底层悄然萌芽。这不仅提高了生产效率,更在无形中开启民智,让他们开始以一种更加理性、而非全然迷信的眼光,来看待他们所处的世界和头顶的星空。

站在观星台上,望着脚下亳城星星点点的灯火,以及远处村落中依稀可见的、悬挂着“农时牌”的轮廓,陈远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满足。

授时于民,或许比他探寻那神秘的混沌元灵,更能直接地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积极的印记。

他体内那沉寂的力量,似乎也在这惠及万民的实践中,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力量增长的、更为深沉宁静的反馈。前路依旧漫长,但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