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历法初成(2/2)
他提出的“立表测影”、“观察中星”、“数据置闰”三法,环环相扣,构成了一套相对完整、且更依赖于客观观测与数据计算的历法改良方案。
这方案,依然建立在商族现有认知框架内,并未完全脱离祭祀与天象关联的传统,但其内核,已悄然引入了更为科学的观测与推算思想。
舍内一片寂静。陈远的提议,无疑是对现有历法体系和贞人权威的一次温和却深刻的挑战。
韦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站起,厉声道:“荒谬!历法乃通神之事,岂能如工匠计数般斤斤计较于日影长短、星辰位置?此乃亵渎!若依此法,要贞人何用?要祭祀何用?”
他的质疑,直指核心——历法的神圣性与贞人的特权。
陈远平静地看着他,反问道:“韦师兄,吾等贞人,承天命,通鬼神,其目的为何?不正是为了解天意,佑护族人吗?若能以更精微之法,把握天时,使农耕不失其时,部落仓廪充实,岂非正是最大的‘通神’、最好的‘祭祀’?若固守旧法,致令农时偏差,民生困顿,即便祭祀再勤,难道就是鬼神所愿吗?”
他再次将争论的焦点,从“方法之争”拉回到了“目的之辩”,强调贞人的根本职责在于“佑护族人”,而更精准的历法正是实现这一目的的有效手段。
“况且,”陈远补充道,目光扫过众人,“此法并非摒弃祭祀与占卜。立表观星,本身便是对天地的敬畏与观察;最终置闰之时,仍可灼卜请示,以求天人合一。只是将基础建立在更坚实的观测之上,使占卜有所依凭,而非凭空臆断。”
他给出了一个妥协且更具操作性的方案——观测为基础,占卜为最终确认环节,既尊重传统,又强调客观依据。
这一下,连韦也一时语塞。陈远的提议,几乎无懈可击,既展现了革新的必要性,又充分照顾了现有的信仰体系和权力结构。
大巫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舍外,静静聆听了许久。此时,他缓步走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大巫没有看陈远,也没有看韦,而是走到那块刻画着推演符号的木板前,默默注视了片刻,又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沧桑感:
“天道运行,确有常轨。先贤立圭表,观星辰,本意便是揣摩天心,以利众生。石针所言‘精益求精’,‘使历法更合天道’,此心可嘉,此志可勉。”
他肯定了陈远的基本方向和用心。
“然,历法关乎国本,不可骤变。”大巫话锋一转,显得极为谨慎,“立表测影、观察中星之事,可即刻着手,由石针牵头,遴选精干贞人及熟知天象者共同进行,详加记录,以为参详。至于置闰新法……暂不推行,仍依古制,待观测数据积累经年,验证无误,再行商议。”
老成持重,分步推进。大巫做出了最符合当前局势的决断——支持观测研究,但暂不改变核心规则。这既给了陈远施展的空间,又维护了现有的秩序,避免了激烈的内部冲突。
陈远心中明了,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他躬身领命:“石针遵命。”
自此,陈远又多了一项重要的职责——主导历法的观测与改良。他在观星台旁选定了地点,树立起标准的圭表,组织起一个由数名对天象有兴趣的贞人和工匠组成的小团队,每日定时观测日影,记录星辰。
这项工作枯燥而漫长,但陈远乐在其中。他体内那沉寂的混沌元灵,在日复一日凝视日影移动、观测星辰轨迹的过程中,似乎与这周而复始、宏大精密的宇宙节律产生了一种更深沉的共鸣,那并非力量的涌动,而是一种“知时节”、“明规律”的宁静与契合。那枚陶片,也仿佛沉淀下来,不再有剧烈的反应,只是默默陪伴。
历法初成,并非指一部新历法的诞生,而是指一种更科学、更精密的历法思想与方法,开始在古老的商都亳城,悄然扎根发芽。
陈远知道,要让它真正开花结果,还需要时间的浇灌与事实的验证。
而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如何将这些观测成果,转化为切实指导生产、造福族人的实际力量。授时于民,将是下一步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