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血盟（上）（2/2）

他建议，不要在所有可能来袭的路径上都与敌人正面硬拼，那只会消耗自身宝贵的战力，而是要充分利用树林的复杂地形和天然遮蔽，在敌人必经的关键路线上，精心设置各种难以察觉的障碍和致命陷阱。

他快速地在脚下松软的泥地上，用树枝画出简陋却意图明确的草图：如何利用林间柔韧富有弹性的藤蔓和具有天然弹力的小树，制作出弹力巨大、能将人瞬间绊倒甚至倒吊起来的绊索和吊索；

如何挖掘表面巧妙伪装、覆盖着落叶与浮土的陷坑，坑底密密麻麻插上削尖的、并在火上仔细烤硬以增加强度和毒性的木桩；如何将巨大的、边缘锋利的石块用坚韧的藤蔓巧妙悬在高处的树枝或岩石上，做成可由人力触发或依靠精巧平衡自发启动的落石机关；

甚至，他压低声音，提出可以利用某些他辨认出的、带有强烈刺激性气味或已知含有毒性的植物汁液、毒菌，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箭簇尖端，或者布置在陷阱周围，增加杀伤和心理威慑。

这些前所未闻、充满了诡谲与计算的想法，再次猛烈地冲击着风兖战士们根深蒂固的、崇尚正面力量对决的传统战术思维。场中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窃私语。

然而，有了之前渔猎新法带来的丰硕收获和对抗瘟疫时那些“古怪规矩”所展现出的神奇效果，羲和主要的战士们虽然脸上难掩惊异与困惑，却并未立刻出言反对或嘲笑，而是开始带着一种将信将疑却又不得不重视的态度，认真思考起这些“森林的牙齿”在实战中可能带来的巨大价值。

羲的目光死死盯着泥地上那些充满想象力的线条和符号，眼中锐利的光芒不断闪烁，他仿佛穿透了这些简陋的图画，看到了其中蕴含的、能够以最小代价最大程度地杀伤、迟滞、乃至从心理上摧垮敌人的巨大潜力。这正是一个人数可能处于劣势的部落，最需要的东西。

“好！”羲最终重重一拍自己结实的大腿，发出清脆的响声，做出了决断，“就由你来负责布置这些…‘森林的牙齿’！

你需要哪些人手，需要什么材料，尽管提出！我们会派最熟悉周边每一条小路、每一处地形起伏的猎人，带你去看清楚每一个适合下‘牙齿’的地方。”

战斗的准备，在一种压抑到极致却又异常高效的节奏中全面展开。陈明带着几个被羲亲自点名的、手脚麻利、头脑灵活且对周边地形了如指掌的年轻猎人，如同幽灵般秘密潜入选定的阻击区域。

他们避开可能被窥探的路径，在茂密的林间悄无声息地忙碌起来。陈明不仅亲自设计，更亲手参与制作和伪装。他们利用天然的沟壑、茂密的灌木丛、突兀的岩石作为掩护，精心布置下一个个死亡陷阱。

陈明甚至还根据自己对黑齿部落那传闻中野蛮、急躁、缺乏耐心的习性的推测，融入了一些简单的心理战术。比如，在某些看似安全、易于通行的路径上，故意留下些许明显的、却又无关紧要的痕迹（如折断的嫩枝、模糊的脚印），引导对方疑神疑鬼，分散其注意力，浪费其精力；

而在真正隐藏着致命危险的陷阱旁，则竭尽全力消除一切人为迹象，让其看起来浑然天成，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

整个过程紧张而耗费心力，陈明需要不断地解释原理、示范操作、检查伪装，确保每一个陷阱都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出预期的致命或阻滞作用。

年轻的猎人们从最初的将信将疑、手足无措，到后来亲眼看着那些看似平常的落叶下、灌木后，隐藏着如此巧妙而凶险的机关，眼中逐渐充满了惊叹、信服，以及对陈明那种近乎预知般智慧的深深依赖。

他们开始带着一种混合了恐惧与崇拜的复杂情感，私下里称呼这些陷阱为“明留下的寂静死神”或“森林的诅咒”。

决战的日子，在一个雾气弥漫、能见度极低的清晨，伴随着急促穿透晨雾、代表敌袭的最高警戒级别的骨哨声，猝然来临。

黑齿部落的战士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恶鬼，他们的人数比预想中还要多出不少，一个个身材普遍更加魁梧粗壮，肌肉虬结，脸上用黑褐色矿石混合着不知是动物还是人血，涂抹着狰狞可怖、象征杀戮的图案，身上挂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骨骼装饰，随着奔跑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

他们挥舞着沉重的、未经精细打磨、却充满破坏力的石锤和巨型骨棒，发出野兽般的、毫无意义的嚎叫，如同一股污浊的、充满毁灭欲望的洪水，沿着山谷底部，向着风兖部落精心预设的阻击阵地汹涌扑来。

风兖的战士们按照既定计划，强压下沸腾的战意和初次面对大战的紧张，紧紧依托着岩石、土坎和粗大的林木隐蔽起来，粗糙的手心因用力紧握武器而沁出汗水，呼吸在寒冷的晨雾中化作一道道白气。陈明和羲并肩趴在一处视野相对良好、又能有效隐蔽的高地岩石后面，屏息凝神，俯瞰着下方雾气缭绕的谷地。

看着那群充满最原始暴力气息的身影越来越近，那震天的嚎叫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在心头，陈明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手心冰凉全是冷汗，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冷兵器时代最原始、最血腥的部落战争，那扑面而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与野蛮，足以让任何未经沙场的人心智崩溃。

黑齿部落的先锋，仗着人多势众和一贯的凶悍，毫无防备地、乱哄哄地踏入了死亡陷阱区。

最先响起的，是几声短促而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紧接着是沉重的肉体撞击地面的闷响和骨骼断裂的脆响。

一个冲在最前面、格外高大的壮汉猛地被一根隐藏在厚厚落叶下的、几乎看不见的坚韧藤蔓绊住了脚踝，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倒的瞬间，旁边一棵被压弯到极致的幼树骤然失去了压力，以惊人的速度猛地弹起，带动另一根早已设置好的、活扣状的藤蔓套索猛地收紧，精准地套住了他另一只脚的脚腕，将他头下脚上地、如同被钓起的鱼一般，猛地倒吊着拉上了半空！

他手中的沉重石锤脱手飞出，砸在下方一个同伴的肩上，引发又一声痛呼，而他本人则在空中发出惊恐而愤怒的、徒劳的咆哮，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稍靠侧翼一点的位置，地面看似坚实的落叶层突然毫无征兆地塌陷，两个并排前冲、试图躲避空中同伴的黑齿战士猝不及防，带着惊愕的表情，直直跌入了底部插满削尖、烤硬木桩的深坑，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器入肉声和戛然而止的惨叫声同时传来。

更远处，靠近一片石崖的地方，一阵混乱的惊呼和巨大的石块滚落、撞击的轰鸣声接连响起，显然是有人触发了依靠精巧平衡设置的落石机关，巨大的石块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滚落，瞬间造成了伤亡和更大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