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老龚的玩笑与答案(1/2)

深秋的阳光斜斜切进阶梯教室,落在第三排课桌的《病理学》课本上。云飞正对着“炎症介质”的名词解释皱眉头,讲台上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黑色老布鞋蹭着地板,混着搪瓷杯碰撞的轻响,龚明抱着一摞教案,慢悠悠地站定在讲台前。

“哟,这道题要是能让你们眉头舒展,怕是我这老头得提前退休。”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笑意,抬手把沾着粉笔灰的老花镜往鼻梁上推了推。宽松的灰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块表盘发黄的机械表,表链磨得发亮,一看就戴了好些年。他指了指黑板上的“炎症介质”,突然往讲台上一靠,像聊家常似的开口:“你们别把这玩意儿想成课本里的死文字,就当是一群在身体里‘闹事’的小痞子——组胺是带头砸场子的,前列腺素是跟着起哄扔砖头的,咱们学医的,就是去当‘劝架的警察’,得知道谁先动手,怎么把场子平下来。”

教室里的笑声把沉闷的空气戳出个洞,云飞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第一次见龚明,是大一的《医学导论》课。那时他刚从六盘山来,对着满黑板的专业术语发懵,下课铃响了还坐在座位上发呆。龚明背着双手走过来,手里的搪瓷杯晃出半杯浓茶:“小伙子,看你这表情,像是把课本当成六盘山的石头啃了?”

云飞猛地抬头,撞见老人眼里的笑意,脸一下子红了。“龚老师,我……我有点跟不上。”他攥着课本的手指泛白,连带着声音都发紧。龚明却蹲下来,和他平视,用教案轻轻敲了敲课本上的“人体系统”:“别急,这玩意儿跟你们山里的羊圈一个理——消化系统是铡草喂料的,循环系统是挑水浇地的,你把家里养羊的事儿往这儿套,比死记硬背强。”他顿了顿,突然眨了眨眼:“再说了,你连六盘山的陡坡都能骑车上来,还怕啃不动这几行字?”

那天之后,云飞总在课后被龚明“逮住”。有时是在教学楼的走廊,老人靠在窗边抽着旱烟,见他过来就招手:“来来,给你出道题——要是你家羊吃了带露水的草闹肚子,对应到人体,是哪个系统出了问题?”有时是在食堂,龚明端着一碟炒青菜坐在角落,看见他打饭就喊:“云飞,过来坐,今天考你个简单的——你舀粥的动作,用到了哪些肌肉?答不对,你这碗粥得分我半勺。”

起初云飞总答得磕磕绊绊,后来慢慢发现,龚明的问题里藏着巧劲——把课本里的知识点,全裹进了他熟悉的生活里。有次他卡在“神经反射”这块,龚明干脆拉着他去操场,指着单杠说:“你小时候摸热灶台,手是不是一下子就缩回来?这就是最简单的反射,跟你跳起来抓单杠一个道理,都是神经在‘发号施令’,只不过一个快,一个慢。”说着还故意伸手去碰旁边的篮球架,又猛地缩回手,挤着眼说:“你看,我这老头也会‘反射’,不比你们年轻人慢。”

龚明的办公室在教学楼三楼最角落,推门进去,最先闻到的是旱烟和旧书混合的味道。靠墙的书架堆得满满当当,最下层摆着几个陶罐,里面装着晒干的草药——后来云飞才知道,龚明年轻时在乡下当过赤脚医生,这些草药是他自己采的,有时会给学生治个小感冒。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龚明穿着白大褂,站在土坯房诊所前,身边围着几个乡下孩子。

大二那年冬天,云飞得了重感冒,咳嗽得整夜睡不着,又舍不得花钱去医院。龚明上课见他脸色发白,下课后直接把他拽进办公室,从陶罐里抓出一把干草,放进搪瓷杯里用开水冲泡:“这是蒲公英和金银花,煮水喝,比你买的感冒冲剂管用。”他又从抽屉里摸出个军绿色的热水袋,灌上热水塞进云飞怀里:“别硬扛,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把‘能扛’当本事,不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哦不对,是当医生的本钱,你将来要给别人看病,自己先垮了怎么行?”

云飞捧着温热的搪瓷杯,草药的清香混着暖意往喉咙里钻。他看着龚明低头整理教案的背影,突然想起老家村里的老中医——每次他生病,老中医也是这样,抓一把草药,说几句唠叨的话,却比什么都管用。那天下午,他坐在办公室的小凳上,喝着草药水,听龚明讲年轻时的事:“我当年在乡下,连听诊器都没有,就靠耳朵听,手摸,给老乡们看病。有次一个小孩发烧抽搐,我抱着他跑了三里地去公社医院,回来鞋都跑掉了——现在你们条件多好,可别浪费了这机会。”

大三上《临床诊断学》时,龚明带他们去医院见习。有次遇到个腹痛的病人,几个学生围着病床,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先开口。龚明站在后面,突然开口:“你们这模样,像是见了狼的羊——别怕,病人不是狼,你们也不是羊。”他走到病床边,弯下腰问病人:“疼的时候像针扎,还是像有人在肚子里拧毛巾?”病人说“像拧毛巾”,龚明回头看向学生:“听见没?这就是线索,跟你们在山里找羊似的,得顺着脚印找,不能瞎撞。”

轮到云飞问诊时,他紧张得声音发颤,忘了问病人的既往病史。龚明没批评他,只是等他结束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刚才漏了个‘关键线索’——就像你找羊时,忘了看羊圈里少没少草料,怎么能找着羊?”他顿了顿,突然笑了:“不过没关系,谁没摔过跟头?我当年第一次给人打针,把自己手都扎破了,现在不也好好的?”

从那以后,云飞每次见习,都会提前把可能遇到的问题写在笔记本上,遇到不懂的,就趁课间找龚明问。龚明从不直接给答案,总是绕着弯子引导他:“你想想,要是这病人是你村里的王大爷,你会怎么问?”“要是你手边没有听诊器,还能靠什么判断病情?”有时云飞实在卡壳,龚明就会开个玩笑:“看来这问题得让你家的羊帮你想——你回去问问它们,要是吃了坏草,会怎么跟你‘说’?”

大四那年,云飞准备考研,却在“基层医疗方向”和“临床内科”之间犯了难。他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清晨就揣着笔记本去了龚明的办公室。老人正坐在窗边抽旱烟,见他进来,指了指对面的小凳:“看你这黑眼圈,像是被考研题追着跑了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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