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季风掠过的课桌(2/2)

高考结束那天,他们去了大明湖。云飞租了个小船,慢悠悠地划着,船桨搅碎了水面的荷花影。“你想报哪所大学?”云飞突然问,手里的船桨停了停。

刘浩望着远处的历下亭,亭子里有游人在拍照,笑声顺着风飘过来。“西北大学吧,”他轻声说,“我想学生物,听说那边的实验室很好。”

云飞哦了一声,重新划起船桨,水声哗啦哗啦的。“挺好的,”他说,声音有点闷,“西北好啊,能看见沙漠不?我还没见过沙漠呢。”

“可能能吧,”刘浩说,“你呢?你想报哪?”

“我?”云飞笑了笑,“济南呗,山大或者山师,离家里近,我妈说了,她可不想让我跑太远。”他顿了顿,又说,“济南也挺好的,有大明湖,有趵突泉,还有巷口的炸串摊。”

船在水面上漂着,荷花的香味飘过来,甜甜的。刘浩没说话,只是伸手摘了片荷叶,摊在手里。荷叶上的水珠滚来滚去,像碎掉的星星。他知道云飞为什么想留在济南,就像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敢报那么远的大学,是因为知道不管走多远,总会有人在济南等着他,像初中时那样,像高中时那样,在他回头时,总能看见那个靠在自行车上的身影。

录取通知书寄来那天,云飞比他还激动。他拿着西北大学的通知书,在巷子里跑了三圈,大喊:“刘浩考上啦!刘浩考上西北大学啦!”秀兰阿姨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往他手里塞了个红包:“浩子,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缺啥就给家里打电话。”王老实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只是烟抽得更勤了。

去西安的前一天,他们去了巷口的炸串摊。老板认得他们,笑着往锅里多放了几串里脊:“俩小子,以后常回来啊。”云飞把炸好的里脊往刘浩手里塞:“多吃点,到了西北可吃不着这么正宗的炸串了。”

刘浩咬着里脊,辣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到了济南,”他含糊不清地说,“记得给我发照片,大明湖的荷花,还有学校的样子。”

“肯定的,”云飞点头,把自己碗里的面筋推给他,“你也得给我发,沙漠的照片,还有你们学校的实验室。”他顿了顿,又说,“我姐说了,等放寒假,咱还来吃炸串,老板说给咱留位置。”

火车开动的时候,刘浩趴在窗户上,看见云飞站在月台上,挥着手,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了一个小黑点。车窗外的景物往后退,济南的老城墙,大明湖的荷叶,巷口的梧桐树,都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片干了的荷叶,是那天在大明湖上摘的,云飞帮他夹在书里,压得平平整整。

到了西北大学,一切都是新鲜的。实验室里有他从没见过的仪器,图书馆里的书堆得像小山,宿舍窗外能看见远处的山,光秃秃的,跟济南的青山不一样。他每天泡在实验室和图书馆里,忙得脚不沾地,只是偶尔在深夜里,会拿出手机,看看云飞发来的照片:济南的雪落在大明湖的冰面上,山东大学的樱花开得像云团,巷口的炸串摊挂起了红灯笼。

云飞的短信总是很碎:“今天去了趵突泉,人超多,泉水还是那么清”“我姐结婚了,姐夫请咱吃喜酒,等你回来”“巷口的炸串摊老板换了个新炉子,炸的里脊比以前还香”。刘浩一条条回,有时简单说句“挺好的”,有时会拍张实验室的照片发过去,或者发张沙漠的日落——他周末去了趟沙漠,沙子金灿灿的,太阳落下去的时候,整个天空都染成了红颜色。

大一寒假,刘浩坐火车回济南。车快到站时,他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心跳得有点快。出了火车站,就看见云飞站在出站口,穿着件厚棉袄,手里举着个牌子,上面写着“刘浩”两个字,歪歪扭扭的,是他的字。“浩子!”云飞看见他,挥了挥手,跑过来接过他的行李,“可算回来了!我妈炖了排骨,就等你呢!”

刘浩跟着他往公交站走,听他絮絮叨叨地说:“我姐生了个小丫头,长得跟我姐一样,眼睛大大的”“三中旁边的炸串摊搬地方了,我带你去新地方”“我带你去趵突泉,冬天的泉水冒着热气,可好看了”。阳光落在云飞的脸上,他的脸颊冻得红红的,眼睛亮得像小时候解出难题时一样。

公交开在济南的老街上,路两旁的梧桐树落光了叶子,枝桠伸向天空。刘浩靠在车窗上,看着熟悉的街景,突然觉得,不管走多远,不管见了多少新鲜事,总有一些东西是不变的——比如秀兰阿姨炖的排骨,比如云飞手里永远热乎的牛奶,比如济南的风,不管是夏天裹着荷香的,还是冬天带着凉意的,都总能把他吹回这个地方,吹回这些人的身边。

“对了,”云飞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到他手里,“给你的。”是片荷叶,干干的,却还带着点淡淡的香,跟他带往西北的那片很像。“我秋天去大明湖摘的,”云飞挠了挠头,“想着你可能会喜欢。”

刘浩捏着荷叶,指尖蹭过干枯的叶脉,像触到了九年的光阴。他抬头,看见云飞正对着他笑,眼里的光比车窗外的阳光还亮。他突然明白,所谓离别,其实不是真的分开,而是像这片荷叶,就算被带往千里之外,就算经历了风霜,只要心里记着,就总能找到回去的路。

公交转过街角,巷口的梧桐树影晃了晃,像极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清晨,云飞把茶叶蛋塞给他,笑着说:“快吃,吃完咱一起去上课。”而这一次,刘浩知道,不管未来还要去多少地方,还要走多少路,只要回头,就总能看见那个身影,在济南的风里,在熟悉的巷口,等着他,像从来没离开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