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槐花里的“姑姑”(2/2)
汽车“嘀嘀”地响了两声,要开了。大田上了车,从车窗里探出头,朝云飞挥手:“云飞,回去吧!”
云飞站在原地,看着汽车慢慢开走,扬起的尘土落在他的鞋上。他朝着汽车开走的方向挥了挥手,直到汽车看不见了,才蹲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他那时候才隐约明白,烟台很远,远到姑姑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
大田到了烟台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家里写信,也会给云飞写。信里说她在一家罐头厂上班,每天给苹果去核、装罐,虽然累,但能挣到钱;说烟台的海很大,蓝得像块布,晚上能听见海浪的声音;说厂里的同事都很好,教她认字、算账……她的字写得越来越好看,笔画工整,不像以前那样歪歪扭扭的了。
云飞把她的每一封信都小心地夹在课本里,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着看着,就想起她坐在槐树下教他认字的样子,想起她递给他的那颗糖,想起她咬过一口的那个苹果。他也给大田回信,写他在学校的事,写石杰又欺负他了,写于洋帮他打抱不平了,写家里的槐花开了……他写得歪歪扭扭的,还有很多错别字,可每次都写满满一页纸。
后来有了手机,联系方便了,他们就很少写信了。大田会偶尔给云飞打电话,问问他的学习,说她换了个工作,在一家服装店当售货员,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天天站在罐头厂的流水线前了;说她攒了点钱,给家里盖了两间新房;说烟台的苹果熟了,又大又甜,等有空了寄点给他。
云飞也会跟她说学校的事,说他考上了县里的高中,说他想考济南的大学。大田在电话那头笑:“好啊,济南是个好地方,云飞要好好考,等你考上了,姑姑去看你。”
可她终究没等来。去年夏天,云飞考上了济南的大学,给大田打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大田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开心:“太好了,云飞真厉害!等开学了,姑姑给你寄点烟台的苹果,你尝尝。”
“小姑,你啥时候回来啊?”云飞忍不住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大田的声音,软乎乎的,却带着点无奈:“忙完这阵子吧,店里离不开人。等过年,姑姑一定回去。”
如今苹果还没寄到,可云飞好像已经闻到了苹果的香味,就像当年那个夏天,他捧着苹果,小口小口啃着,甜汁淌在嘴角,心里也甜滋滋的。
宿舍门被推开了,于洋拎着个塑料袋走进来,里面装着两个烤红薯,热气腾腾的。“云飞,发啥呆呢?”于洋把红薯放在桌上,“刚在食堂买的,热乎着呢,快吃。”
云飞回过神,拿起一个红薯,热气熏得他眼睛有点痒。“没发呆,”他咬了一口红薯,甜糯的口感在嘴里化开,“我娘说,大田小姑给我寄了箱苹果。”
“大田小姑?”于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就是那个总给你带糖的小姑?我记得她,长得可好看了。”
云飞点点头,没说话,又咬了一口红薯。
“说起来,”于洋在他旁边坐下,“咱小时候,你总跟着她后面‘小姑小姑’地喊,我还吃醋呢,觉得你跟她比跟我还亲。”
云飞笑了笑,没说话。他想起小时候,他趴在大田腿上睡觉,醒来时身上盖着她的褂子;想起她帮他抢回弹珠,递给他糖;想起她走的那天,塞给他两个煮鸡蛋,摸了摸他的脸……那些事像槐花瓣一样,一片一片落在他心里,铺得满满当当的。
他知道,按辈分,他该喊她“小姑”;他也知道,他对她的心思,早就不只是“侄子对姑姑”那么简单了。那是藏在槐花香里的惦记,是夹在课本里的信纸上的想念,是隔着千里路的牵挂,是他不敢说出口,却又骗不了自己的心事。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云飞,苹果寄到了,记得去取。大田。”
云飞看着短信,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大田”两个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空落落的。他拿起手机,想回句“谢谢小姑”,可“小姑”两个字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终究还是没发出去。
窗外的阳光渐渐斜了,法桐叶在地上投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云飞拿起那个装着干槐花的罐头瓶,放在鼻尖闻了闻,还是那股淡淡的甜香。他想起老家的槐树,想起雪白的槐花落在土路上,想起大田坐在树下,笑着朝他招手:“云飞,过来。”
济南的秋天没有槐花,可他好像总能闻到那股香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点甜,带着点暖,也带着点他说不出口的,长长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