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职业班的老隋(2/2)
写的啥?老隋拍了拍他的后背。李伟脸一红,把纸递过来:想写给林晓雅的,不知道她会不会看。纸上写着他这学期考了班级实操第一,还得了学校的奖学金,想买套新的修车工具。
老隋掏出笔,在末尾加了一句:等我学会修你家的车,就修一辆属于我们的车。李伟看着那句话,突然问:隋老师,你当年是怎么追到师母的?
我给她修了三年自行车。老隋望着窗外的雪,她那辆二八大杠,刹车总坏,我每周都去给她调。后来她跟我说,不是因为我调的刹车有多好,是因为每次我都把车擦得干干净净,连辐条上的泥都擦。
李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那天晚上,老隋在车间加班时,发现李伟还在练习拆装发动机。他的手指有些笨拙,好几次被扳手砸到,但每次都只是揉了揉手背,继续埋头干活。
期末考试前,李伟拿着一张女生的照片找到老隋。照片上的姑娘站在重点高中的校门口,手里拿着一本习题册。林晓雅说,等我明年拿到中级技工证,就来学校看我实操。他的眼睛亮得像车间里的探照灯。
老隋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副崭新的手套:这是我托朋友从上海带来的,防滑耐磨。他帮李伟戴上手套,调整好松紧,记住,干活时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李伟戴着新手套,第一次独立完成了发动机拆装,用时比上次快了十分钟。当他把最后一个螺丝拧紧时,老隋在旁边鼓起了掌,车间里的回声震得窗户嗡嗡作响。
三、车间里的成人礼
五月技能大赛前,班里出了件大事。王浩把实训用的发动机零件偷偷卖了,换来的钱买了部最新款的手机。当教导主任带着保安冲进宿舍时,王浩正躲在被子里打游戏,屏幕上的赛车呼啸而过,他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烟。
我爸说,读职校反正也没出息。王浩被带到办公室时,脖子梗得像块铁板,校服拉链拉到最顶,他从来没参加过我的家长会,上次开家长会,他让我叔来的,结果我叔在教室后排睡着了。
老隋没说话,只是把王浩带到汽修车间。月光透过高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指着那台缺了零件的发动机:知道这是什么型号吗?
王浩低着头不吭声。老隋拿起扳手,开始拆卸旁边的变速箱:这是东风140的变速箱,当年我在机床厂,为了搞懂它的原理,三天三夜没合眼。他的手指在齿轮间灵活地游走,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油污,你以为你卖的是零件?你卖的是自己的手艺人的本分。
王浩突然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我妈走得早,我爸再婚了,他根本不管我。我想考个好成绩给他看,可他连我读几年级都不知道。他蹲在地上,肩膀抖得厉害,那部手机,我就是想拍点自己修车的视频发给他,让他看看我不是废物。
老隋放下扳手,从墙角拖过两个小马扎。我爸以前总说我没出息,他递给王浩一瓶矿泉水,他是大学教授,一辈子研究物理,觉得我在机床厂就是浪费人生。直到我拿了全国技术能手,他才第一次走进我的车间。他拧开瓶盖,喝了口水,那天他摸着我亲手做的齿轮,突然说这活儿比解方程实在,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天晚上,师徒俩在车间待到后半夜。王浩蹲在地上,把散落的零件一个个捡起来,用抹布擦得干干净净。老隋在旁边给他讲每个零件的用途:这个是凸轮轴,控制气门开闭的,角度差一点都不行;那个是油底壳,要是密封不好,机油会漏光......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车间时,王浩突然哭了,肩膀抽得像台坏掉的气泵。隋老师,我知道错了。他抹了把脸,手上的油污蹭得满脸都是,我想把零件赎回来,可是钱已经花了。
我先帮你垫上。老隋从口袋里掏出张银行卡,但这钱你得还,不是要利息,是要你记住,手艺可以练,信誉丢了就找不回来了。他拍了拍王浩的后背,从今天起,每天早来一小时,晚走一小时,咱们把零件一个个拆下来重新测绘,自己做一套。
接下来的一个月,汽修车间每天天不亮就亮灯。王浩跟着老隋学习测绘,拿着游标卡尺一遍遍测量数据,手指被划破了好几次,贴满了创可贴。老隋把自己珍藏的《机械制图》借给了他,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成了最好的教材。
技能大赛那天,王浩是第一个完成发动机拆装的。当裁判宣布成绩时,他朝观众席拼命挥手——老隋特意托人把他爸请到了现场。那个总是板着脸的男人,在看到儿子胸前的奖牌时,悄悄抹了把眼睛,然后走到老隋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隋老师,谢谢您。王浩的爸爸声音有些哽咽,我总觉得职校没前途,是我错了。老隋笑着摇摇头,指了指正在接受采访的王浩:您看,这孩子手上有劲儿,心里有谱,将来错不了。
比赛结束后,王浩把那部手机卖了,换回了钱还给老隋。我用攒的奖学金买了台二手相机,他举着相机给老隋看,以后我要拍下所有修好的车,做成相册,等我爸想看的时候就给他看。
四、毕业照里的空位
六月的毕业典礼上,三十多个穿着学士服的少年站在汽修车间前合影。老隋被簇拥在中间,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陈浩把自己修理厂的营业执照复印件塞给老隋,上面的法人姓名那一栏写着,经营范围包括汽车维修、保养;李伟的手里攥着张重点高中的复读通知书,他说要考汽车工程专业的大学;王浩则捧着市级技能大赛的金奖证书,他爸特意给他买了套新西装,虽然穿在身上有点大。
隋老师,您怎么不笑啊?有人喊道。老隋摸了摸额角的疤痕,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天,他站在同样的地方,对这群少年说要学会拆装解放牌发动机。那时的陈浩还是黄毛,李伟总是低着头,王浩的校服永远拉着拉链。
拍照时,老隋特意让摄影师在最左边留了个空位。他说,那是给未来的自己留的。等你们有人开了自己的修理厂,我就去给你们当顾问,到时候再把我p进去。少年们笑成一团,有人把学士帽抛向天空,蓝色的帽穗在阳光下划出弧线。
送走最后一个学生,老隋回到空荡荡的教室。黑板上还留着他写的规矩册三个字,粉笔灰在穿堂风里打着旋。他从讲桌抽屉里拿出个铁盒子,里面是三年来收集的宝贝:李伟没寄出去的第一封情书,字迹歪歪扭扭;王浩卖掉又偷偷赎回来的零件,上面还留着他的牙印;陈浩刻坏的第一个平安符,红绳断了一截,用透明胶带粘着。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那台崭新的实训发动机上。老隋拿起扳手,轻轻拧动了第一个螺丝。车间外的梧桐树上,知了开始了今年的第一声鸣叫,像极了三年前那群少年第一次走进车间时的喧闹。
五、生锈的扳手
三年后的冬天,老隋在整理仓库时发现了那把生锈的扳手。扳手的凹槽里还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