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槐树下的目光（2/2）

运动会那天，邵芳特意让班里报了个集体项目——跳大绳。她知道云飞跳不了快的，但慢慢跳总能跟上。她站在队伍旁边，看着同学们一个个跳进绳圈，轮到云飞时，他深吸了口气，左脚轻轻点地，右脚跟着迈进去，虽然动作比别人慢半拍，但居然没被绳子绊倒。

“好！”邵芳忍不住鼓掌。班里同学也跟着喊：“云飞加油！”

云飞跳完一圈，脸红红的，却笑了，是那种真正放松的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左眼尾的痣也跟着跳。邵芳看着他，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冬天来得很快，济南的冬天总爱下雪。第一场雪下得不大，却把整个校园都染白了。课间操的时候，同学们都跑到操场上玩雪，打雪仗，堆雪人，闹得不亦乐乎。云飞没去，只是坐在教室里，趴在窗边看。

邵芳走过去，看见他正用手指在玻璃上画小雪花。“怎么不出去玩？”

“怕冷。”云飞头也不抬地说。

邵芳知道他是怕在雪地里摔跤，被人看见。她弯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给他：“我儿子给我的，橘子味的，你尝尝。”

云飞接过来，放进嘴里，甜甜的橘子味在嘴里散开。“邵老师，你儿子多大了？”

“跟你差不多，上小学五年级。”邵芳靠着窗台，“他也不爱运动，就喜欢在家拼乐高，跟你一样，是个‘小书虫’。”

“乐高好玩吗？”云飞好奇地问。

“挺好玩的，就是拼起来费眼睛。”邵芳笑了笑，“等放寒假，你要是有空，来我家玩，让他给你看看他拼的机器人。”

云飞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了下去：“我妈不让我随便去别人家。”

“那我让他来学校找你玩也行。”邵芳拍了拍他的肩膀，“或者，我把他的乐高借你玩几天？”

云飞咬着糖，用力点了点头。

那天下午，邵芳特意给云飞的妈妈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云飞妈妈的声音很客气，也带着点小心翼翼：“邵老师，是不是云飞在学校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云飞很乖，学习也好，就是有点内向。”邵芳赶紧说，“我就是想跟您说，班里同学都挺好的，您别担心。要是有空，可以多带他出来走走，冬天晒晒太阳也好。”

云飞妈妈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邵老师，谢谢您。这孩子从小就敏感，总觉得别人看不起他……我们做父母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孩子心里有数，”邵芳轻声说，“您别太急，给他点时间。他其实很聪明，也很懂事，就是需要有人推他一把。”

挂了电话，邵芳看着窗外的雪，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有些伤口不是靠几句话就能抚平的，得像济南的春天那样，慢慢熬，慢慢等，等暖意一点点渗进去。

期末考试前，班里要开家长会。邵芳特意在黑板上写了“我们是一家人”几个字。开家长会的时候，她没像往常那样念成绩，而是给每个家长讲了个孩子的小故事。见到云飞时，她拿出了他的作文本。

“云飞同学的作文写得很好，尤其是这篇《梧桐树》，”邵芳念了一段，“‘梧桐树的叶子落下来的时候，像蝴蝶在飞。我爷说，叶子落了，是为了让树好好过冬。等明年春天，就又会长出新的叶子，比以前更绿。’”

她念完，抬头看向云飞的妈妈。云飞妈妈坐在后排，眼睛红红的，正偷偷抹眼泪。

“云飞是个很懂事的孩子，”邵芳轻声说，“他知道体谅别人，也知道努力。有时候我们觉得他需要照顾，但其实，他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得多。就像他写的梧桐树，就算叶子落了，根还在土里，等春天一来，照样能长得好好的。”

家长会结束后，云飞妈妈特意留下来，给邵芳鞠了个躬：“邵老师，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应该的。”邵芳扶她起来，“云飞是个好苗子，多鼓励鼓励他。”

寒假前的最后一天，邵芳把云飞叫到办公室，给了他一个袋子。“这里面是几本书，还有我儿子的乐高，寒假没事的时候可以玩玩。”

云飞接过袋子，沉甸甸的。他打开看了看，里面有《西游记》，还有《昆虫记》，乐高是个小小的机器人。“谢谢邵老师。”

“不用谢，”邵芳笑着说，“寒假作业要是有不会的，随时给我打电话。还有，别总待在家里，让你爸带你去大明湖逛逛，冬天的大明湖也挺好看的。”

云飞点点头，抱着袋子往外走。走到门口，他突然回过头，对邵芳说：“邵老师，明年春天，我爷会来济南看我，我让他给您带我们老家的槐花蜜。”

邵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我等着。”

看着云飞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邵芳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这个冬天过后，春天总会来的。就像校门口的老槐树，就算冬天落光了叶子，等春风一吹，照样会抽出新的嫩芽，绿油油的，充满了希望。

年后开学，济南的春天真的来了。老槐树的枝头冒出了嫩绿色的芽，风一吹，轻轻晃着。云飞真的带了槐花蜜来，装在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蜜是淡黄色的，带着淡淡的花香。

“我爷自己酿的，”云飞把罐子递给邵芳，“他说，槐花蜜最甜了。”

邵芳打开罐子，闻了闻，真的很香。“谢谢你爷，也谢谢你。”

“不用谢。”云飞笑了，这次笑得很大方，眼睛弯着，像盛满了春光。

那天语文课，邵芳讲《春》。讲到“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时，她看了一眼云飞。他正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他的笔在课本上写着什么，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邵芳突然觉得，所谓老师，大概就是这样吧。不用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只是在孩子需要的时候，递一把伞，指一条路，或者只是一个鼓励的眼神，一句温暖的话。就像春风拂过大地，不声不响，却能让万物生长。

下课铃响了，同学们涌出去，在操场上追逐打闹。云飞也站了起来，和旁边的男生一起往外走。他的左腿还是有点不方便，但走得很稳，一步一步，踩在春天的阳光里，像一棵慢慢长大的梧桐树，挺直了腰杆，向着光的方向。

邵芳站在教室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向上扬。她知道，这个叫云飞的孩子，以后会走得更远，更稳。而她，会一直站在这里，像校门口的老槐树一样，静静地看着，等着，盼着他开花结果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