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掌心的暖(1/2)
第八 浅桃色的光
念安把那瓶浅桃色甲油胶从抽屉里拿出来时,窗外的月光正落在瓶身上,折射出一小片温柔的光。瓶身侧面的漆被她蹭掉了块,露出里面的透明玻璃,像块没长好的疤,却让她觉得亲切——这是她的第一瓶甲油胶,是大姑云飞送的,也是王爸爸默许她藏在书包侧袋里、陪她熬过无数节数学课的“小秘密”。
“还不睡?”云山推门进来时,念安正用手指摩挲着瓶身。她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手里拿着条干毛巾,“明天还要去店里呢,别熬夜。”
念安赶紧把甲油胶往身后藏,指尖却被瓶沿硌了下。她这阵子天天泡在美甲店,云飞教她用打磨条修甲型,用死皮剪推死皮,指尖早就磨出了层薄茧,这会儿被硌也不觉得疼,只慌得心跳快了半拍。
“没熬夜,”她低下头,把甲油胶塞进抽屉缝里,“就是……看看书。”
桌上摊着本数学练习册,最后一页的几何题还空着,铅笔在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指甲盖,上面涂着浅桃色的胶,像朵没开全的桃花。
云山走过来,拿起练习册翻了翻。她的手指在“指甲盖”上顿了顿,没说什么,只把毛巾递过去:“擦擦头发,别着凉。”
念安接过毛巾,胡乱擦着头发,眼角却瞟着抽屉。她其实盘算了好几天——要给妈涂次甲油。上次在店里给那位阿姨涂完,阿姨笑着说“姑娘手巧”时,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是能给妈涂就好了”。可她又怕,怕云山说“小孩子家家涂什么甲油”,怕自己手笨,涂得歪歪扭扭让妈笑话。
“明天店里忙不忙?”云山忽然问。
“还行,”念安擦头发的手顿了下,“大姑说明天有个阿姨要做新娘甲,让我在旁边学。”
“新娘甲?”云山笑了,“是不是得贴好多砖?”
“嗯!”念安眼睛亮了,忘了藏甲油胶的事,“大姑说要贴那种大的珍珠钻,还有碎钻拼的囍字,肯定好看!”
“那你可得好好学,”云山摸了摸她的头,指尖蹭过她刚长出来的碎发,“等将来……等你学成了,给妈也做次新娘甲。”
念安愣了愣,抬头看云山。灯光下,云山的眼角有细纹,是这些年操持家事熬出来的,可笑起来时,眼尾弯弯的,像月牙。她忽然想起王爸爸上次偷偷跟她说的话——“我跟你妈商量了,等你初中毕业,就办场婚礼”。
“好啊,”念安赶紧点头,声音脆生生的,“到时候我给你贴最大的钻!”
云山笑了,没再说话,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她停了停,回头看了眼抽屉缝里露出来的甲油胶瓶,轻轻带上门。
门关上的瞬间,念安从抽屉里把甲油胶拿出来,紧紧攥在手里。瓶身被她的手心捂得发烫,像揣了颗小太阳。她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又皱了皱眉——明天,到底要不要开口呢?
第二天在美甲店,念安的心一直悬着。云飞教她给新娘甲贴珍珠钻时,她捏着镊子的手抖了好几次,把一颗钻掉在了地上。
“咋了?魂不守舍的。”云飞弯腰捡起钻,“昨晚没睡好?”
“不是,”念安低下头,小声说,“大姑,我想给我妈涂甲油,就用你送我的那瓶浅桃色的,你说……她会喜欢吗?”
云飞挑了挑眉,把钻递还给她:“你妈?她巴不得你给她涂呢。”她顿了顿,用镊子夹起颗碎钻,往假指甲片上粘,“上次你给张阿姨涂完,她来店里做护理,跟我夸了你半天,说‘念安手巧,涂得比你都仔细’,眼睛亮得很。”
念安愣了愣:“我妈……来过?”
“来了好几回了,”云飞笑了,“就站在店门口看你,不进来,怕打扰你。有次你低头画素描本,她站了快十分钟才走。”
念安的鼻子忽然有点酸。她想起前几天放学,王爸爸接她时说“你妈今天做了红烧肉”,她还以为妈是碰巧做的,原来……
“别愣着了,”云飞推了推她,“下午早点回去,给你妈个惊喜。”
念安点点头,捏着镊子的手稳了些。她把那颗珍珠钻小心翼翼地粘在假指甲片上,位置刚刚好,不大不小,像朵落在指尖的云。
下午放学,念安没等王爸爸来接,背着书包就往家跑。跑到家门口时,她看见云山蹲在院子里摘豆角,阳光落在她的手上,手背有些粗糙,指节上有几道浅浅的疤——是以前给人缝衣服时被针扎的,是冬天洗床单时冻裂的,是上次给她做红烧肉时被油溅的。
念安站在门口,忽然有点怕。她怕自己涂不好,怕这浅桃色衬得妈的手不好看,怕……怕这温柔的颜色配不上妈这双操劳的手。
“回来了?”云山抬起头,看见她,笑了笑,“跑啥?喘成这样。”
念安没说话,从书包里拿出甲油胶和小刷子,走到云山面前,把东西往石桌上一放,声音有点抖:“妈,我给你涂甲油吧。”
云山愣了愣,看着石桌上的小瓶子,又看着念安通红的脸,慢慢放下手里的豆角,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轻轻放在石桌上:“好啊。”
念安深吸一口气,拿起小刷子。她先给云山修了修甲型——妈的指甲有点短,边缘还有点裂,她用打磨条轻轻磨着,不敢太用力。云山的手很暖,放在桌上,像块温温的玉。
“妈,你手咋这么糙?”念安小声问,指尖蹭过云山的手背。
“干活干的呗,”云山笑了笑,“等以后不干活了,就好了。”
“以后我给你干活,”念安拿起小刷子,蘸了点浅桃色的胶,“我给你洗衣服,给你做饭,给你……给你涂一辈子甲油。”
云山没说话,只是眼眶有点红。她看着念安低头涂胶的样子,睫毛长长的,像小扇子,鼻尖上沾了点胶,是刚才不小心蹭的。这孩子,小时候那么小,缩在保温箱里,她总怕养不活,现在却能稳稳地拿着刷子,给她涂甲油了。
“慢点儿,不急。”云山轻轻说。
“嗯。”念安点点头,手腕放松,像云飞教的那样,一笔带过去。胶涂得很匀,没出边,也没起泡。她涂完一只手,把紫外线灯拿过来,轻轻照在云山的手上:“妈,别动,照三十秒。”
灯光嗡嗡响,暖黄的光落在云山的手上,也落在念安的脸上。院子里的豆角花在风里晃,有只蜜蜂嗡嗡地飞来,落在花瓣上,又飞走了。
照完灯,念安拿起另一只手,接着涂。这次更稳了,连指尖都没抖一下。涂完两只手,她把灯移过去,蹲在地上,盯着云山的手看,眼睛亮闪闪的。
“好了。”她关掉灯,拿起云山的手,轻轻吹了吹,“妈,你看好看不?”
云山看着自己的手。浅桃色的甲油胶衬得她的手白了些,指尖亮晶晶的,像落了层桃花粉。她动了动手指,胶干透了,不粘,也不硬,摸起来滑滑的。
“好看,”云山笑了,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光,“咱念安手真巧。”
念安也笑了,把甲油胶和刷子收起来,蹲在地上帮云山摘豆角。云山的手放在石桌上,没敢动,怕蹭掉了甲油。
“对了,”云山忽然想起什么,“你王爸爸说,晚上带你去买新的素描本,还说……给你买套新的修甲工具。”
念安愣了愣,抬头看云山:“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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