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掌心的光(2/2)
“谢谢王爸爸。”她小声说,眼泪差点掉下来。
“快进去吧。”王建军催她,“放学我来接你。”
念安点点头,背着书包,抱着素描本和甲油胶盒子,往学校跑。跑到校门口,她回头看,王建军还站在车边,冲她摆手。她也摆摆手,转身跑进了学校。
下午的数学课,念安没走神。老师在黑板上讲题,她拿着笔在草稿本上画,不是画三角形,是画指甲——画个圆圆的指甲盖,在上面画颗小钻。画完了,她又翻到素描本的第一页,写下“念安的美甲本”,字歪歪扭扭的,却写得很认真。
放学时,王建军果然在路口等她。她跑过去,把素描本递给她:“王爸爸,你看。”
王建军接过来,翻开看,里面画了好几个指甲,有的贴钻,有的涂了颜色,虽然简单,却看得出来用心。他笑了:“画得真好。”
“我以后每天都画。”念安说。
“好。”王建军把素描本还给她,“回家吧,你妈做了红烧肉。”
念安点点头,拉着王建军的手往家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手里的素描本和甲油胶盒子,沉甸甸的,却暖乎乎的。
她知道,王建军和云山没骗她。他们不是不让她追自己喜欢的东西,只是怕她走得太急,摔了跤。就像小时候姥姥牵着她的手在院子里走,走慢了,是怕她晃倒。
回到家,云山正在厨房做饭,听见声音探出头:“回来了?”看见念安手里的盒子,愣了愣,“这是啥?”
“大姑给我的甲油胶,让我练手用的。”念安赶紧说,“我跟王爸爸保证了,肯定好好上学,等初中毕业再学美甲。”
云山看了看王建军,王建军点了点头。云山走过来,摸了摸念安的头:“喜欢就好好学,但别耽误功课。”她顿了顿,拿起那个甲油胶盒子,“这颜色挺好看的,等你学会了,给妈也做一个。”
念安赶紧点头:“好!”
晚饭时,念安吃了满满一碗饭。云山给她夹红烧肉,王建军给她剥蒜,她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原来盼着点什么,是这么好的事。就像甲油胶干了之后的光,虽然小,却能把掌心照得亮堂堂的。
第七 碎钻和课本
从那天起,念安真的没再逃学。早上按时去学校,下午放学就往美甲店跑,有时帮云飞递个镊子,有时蹲在角落看她给人做指甲,手里总攥着那个素描本,看见好看的款式就画下来。
云飞教她认钻:“这是平底钻,好粘;这是尖底钻,得用专用的胶水;那是异形钻,有星星的,有爱心的,年轻人喜欢。”她教她看甲形:“椭圆形显手长,方形利落,圆形可爱,得按客人的手型来。”念安听得认真,把云飞说的话都记在素描本上,字写得歪歪扭扭,旁边还画着小图。
有天放学,她刚走到美甲店门口,就看见李伟站在那儿。他还是老样子,头发乱,衣服脏,手里捏着个酒瓶子,看见念安,眼睛亮了亮:“念安!”
念安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书包带往肩上拽了拽,转身想跑。
“跑啥?我是你爸!”李伟把酒瓶往地上一扔,碎了,酒洒在地上,一股子怪味。他上前一步,想拉念安的手,“跟爸走,爸给你买糖吃。”
“别碰我!”念安往后躲,声音抖着,“我不认识你!”
“你这孩子!”李伟的脸沉了下来,“我白养你了?你妈跟那个姓王的好了,你也不认我了?”
“你别胡说!”念安瞪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妈跟你离婚了!你不是我爸!”
“我不是你爸谁是你爸?”李伟伸手就要抓她,“跟我回去!”
“住手!”云飞从店里冲出来,挡在念安面前,“李伟,你干啥?欺负孩子算啥本事!”
李伟看见云飞,愣了愣,随即笑了:“是你啊,云飞。我跟我闺女说话,你插啥嘴?”
“念安现在跟她妈和王建军过,轮不着你管。”云飞把念安拉到身后,“你赶紧走,别在这儿影响我做生意。”
“我走?我闺女在这儿,我凭啥走?”李伟往店里瞥了一眼,“哟,美甲店?挺会挣钱啊。念安,跟爸走,爸也给你开个店,比这还大!”
“你别做梦了!”念安从云飞身后探出头,“我才不跟你走!你除了喝酒赌博,还会啥?”
李伟的脸一下子红了,又白了,抬手就要打念安:“小杂种!”
云飞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李伟!你再动一下试试!”她的手劲大,捏得李伟龇牙咧嘴。
“你放手!”李伟挣了挣,没挣开。
这时,巷口传来王建军的声音:“李伟?你在这儿干啥?”
王建军骑着电动车过来,看见地上的碎酒瓶,又看见李伟被云飞抓着,赶紧停下车,走过来。他没说话,就站在那儿,看着李伟。王建军比李伟高,也壮,眼神沉得很,李伟看见他,气焰矮了半截。
“建军啊,”李伟讪讪地笑了笑,“我……我来看看念安。”
“念安不需要你看。”王建军的声音冷,“以后别来这儿了,不然我不客气。”
李伟咬了咬牙,看了看王建军,又看了看云飞,最后看了看念安。念安躲在云飞身后,瞪着他,眼里全是恨。他哼了一声,甩开云飞的手:“行,你们狠!我走!”转身踉踉跄跄地走了,背影歪歪扭扭的,像棵被风吹斜的草。
“没事吧?”王建军摸了摸念安的头。
念安摇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掉在素描本上,晕开了上面的字迹。
“哭啥?”云飞递过张纸巾,“那种人,不值得你哭。”
念安没说话,只是哭。她不是怕李伟,是恨他。恨他为什么是她爸,恨他为什么总来搅得她们不得安宁,恨他让她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有回李伟喝醉了,在学校门口叫她名字,同学都看着她,指指点点的。
“好了好了,不哭了。”王建军把她抱起来,像小时候她发烧时那样,拍着她的背,“有王爸爸在,他不敢再来欺负你了。”
念安趴在王建军的肩上,哭了会儿,慢慢不哭了。她抬起头,看见云飞在收拾地上的碎玻璃,手指被划了道小口子,血珠冒了出来。
“大姑,你手破了!”念安赶紧从王建军怀里下来,跑过去。
“没事,小口子。”云飞不在意地擦了擦,“店里有创可贴。”
王建军也走过来,拿过云飞手里的玻璃碎片:“我来吧。”他把碎片扔进垃圾桶,又去拿创可贴,给云飞贴上。
“谢谢。”云飞笑了笑。
“跟我客气啥。”王建军也笑了。
念安看着他们,心里忽然暖了。她拿起素描本,擦掉上面的眼泪,翻开一页,画了颗大大的星星钻,钻旁边写着“不怕”两个字。
从那天起,王建军每天放学都来接念安,有时是骑电动车,有时是步行,手里总拿着她的书包。念安也更用功了,上课认真听,下课就往素描本上画指甲,数学题还是不会做,但她会问老师,问同学,哪怕一道题问好几遍,也非要弄明白。
期末考试,念安的成绩没进前几名,但也没垫底,数学考了六十多分,刚好及格。拿到成绩单那天,她跑回家,把成绩单递给云山和王建军,紧张得手心冒汗。
云山看了看,笑了:“不错,进步了。”
王建军也笑了:“奖励你,明天带你去买新的素描本。”
念安咧开嘴笑了,比拿到甲油胶那天还开心。她跑到书桌前,翻开素描本,在最后一页画了个全家福——三个小人,一个高的,是王建军;一个中等的,是云山;一个小的,是她自己。三个小人手拉手,站在阳光下,旁边画着好多好多的小钻,亮晶晶的。
她知道,她的盼头不止是学美甲,还有身边这些人。他们就像那些碎钻,虽然小,却能把她的日子照得亮堂堂的。
暑假很快来了,念安天天泡在美甲店。云飞开始教她涂胶,先在假指甲片上练。假指甲片是塑料的,白白的,念安拿着小刷子,一遍遍地涂,涂坏了就擦掉,再涂。云飞在旁边看着,不催她,只在她涂得好的时候点点头:“嗯,这遍匀了。”
有天,店里来了个阿姨,要做简单的纯色甲。云飞看了看念安:“敢不敢试试?”
念安愣了愣,看了看阿姨的手,又看了看云飞,点了点头:“敢。”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小刷子,蘸了点透裸色的胶,往阿姨的指甲上涂。手有点抖,但比第一次在自己手背上涂时稳多了。阿姨很温柔,没催她,只是笑:“慢慢来,不急。”
涂完一遍,照灯,再涂一遍,再照灯。最后涂封层,照灯。整个过程用了快半个小时,比云飞平时慢了一倍,但没涂出边,也没起泡。
“真不错。”阿姨看着自己的指甲,笑了,“比我上次在别家做的还好。”
念安的脸一下子红了,心里却甜滋滋的,像喝了蜜。
云飞给阿姨结了账,等阿姨走了,拍了拍念安的肩膀:“行啊,赵念安,出师了。”
念安咧开嘴笑了,拿起素描本,在上面画了个大大的笑脸,旁边写着“我会了”三个字。
夕阳从玻璃门照进来,落在念安的素描本上,落在她的手背上,落在那些亮晶晶的甲油胶瓶子上。她知道,她的路还长,可能还会遇到李伟那样的风雨,但只要手里攥着这点盼头,身边有这些爱她的人,她就不怕。
就像那些碎钻,哪怕掉在地上,捡起来擦干净,照样能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