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恩义·两难(1/2)
夜深如墨,林府书房内的烛火跳动了一下,将林文正枯坐的身影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数个时辰,面前的空白奏折上,那一道无意划下的墨痕早已干涸,如同他此刻干涸的心湖。
窗外的更鼓声远远传来,已是三更天。他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那份空洞的绝望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是回忆,是挣扎,也是最终下定决心的痛楚。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书架旁,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摸索片刻,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木匣。打开木匣,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块半旧的、绣着缠枝莲纹的锦帕,以及一封边角已磨损的信。
他用颤抖的手拿起那块锦帕,细腻的触感仿佛带着旧日的温度。他闭上眼,二十多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时他还不是吏部尚书,只是一个满怀抱负、却因得罪权贵而被贬至边陲小城的六品通判。当地豪强与上官勾结,欲将他置之死地,罗织的罪名足以让林家万劫不复。就在他走投无路、几乎要悬梁自尽以保全家人之时,一位途经此地的贵人出手了。
那便是前朝靖王妃。她并非以王妃身份,而是以寻常官眷的名义,暗中动用了一些旧日人脉,搜集了豪强与上官贪赃枉法的铁证,并设法直达天听。最终,冤案得以昭雪,豪强伏法,他也因此调回京城,仕途才得以延续。
“林大人,不必言谢。路见不平,力所能及而已。望你日后为官,能不忘初心,真正为百姓做些实事。”记忆中,那位王妃声音温和,眼神清正,将这块绣着她家族徽记(缠枝莲)的锦帕递给他,“此物留个念想吧,望你记得今日绝处逢生之感,他日若遇他人陷于绝境,望也能施以援手。”
那不仅仅是救命之恩,更是给了他林文正,给了林家一次新生。
他将锦帕紧紧攥在掌心,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然后,他拿起了那封信。信纸已经泛黄脆化,是靖王妃在旧都陷落、靖王自焚后,带着幼女逃亡途中,派人冒险送来的。字迹仓促,带着血与火的焦灼与一个母亲最后的希冀:
“文正吾兄:旧都已烬,夫君殉国。吾携幼女,飘零至此,追兵在后,恐难两全。小女襁褓,何其无辜?今冒昧托付于兄,盼能视若己出,令其隐于民间,平安终老,则姊九泉之下,亦感兄恩。切勿追查我等踪迹,免招祸端。绝笔。”
后面附着接应的时间、地点,以及确认女婴身份的细节——耳后那粒形如弯月的朱砂痣。
他做到了。在那个约定的、弥漫着不安的夜晚,他从一个面容憔悴、眼神却异常坚定的老仆手中,接过了那个裹在寻常襁褓中、睡得正香的女婴。老仆一言不发,深深一拜后便消失在夜色中,再无音讯。而彼时,恰逢夫人产后体虚,所生女婴不幸夭折,他便顺水推舟,对外宣称三小姐林微澜平安降生,只是夫人需要静养,孩子也需小心看护,轻易不见外人。
这一瞒,就是十几年。他将微澜当作亲生女儿抚养,倾注了心血,也背负着日夜不休的恐惧。他看着她从牙牙学语的婴孩,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那份源于恩情的责任,早已在岁月中化作了深沉的、不容置疑的父爱。
直到那次落水,她醒来后仿佛脱胎换骨,才华渐显,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关注,也终于……引来了那深宫里、当年或许参与围剿靖王、如今稳坐龙椅的皇帝的目光。
“王妃……我……”林文正对着虚空,声音沙哑地低语,泪水无声滑落,“我遵你嘱托,护了她十几年,给了她一个家,一个名字……可如今,陛下……陛下要我在全族和她之间……做出选择……”
一边是靖王妃的托孤之恩,与十几年朝夕相处、视若己出的父女之情;另一边,是林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是结发妻子,是亲生儿女修远和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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