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滴水洞深谜揭晓(1/2)

洞口藤蔓被轻轻拨开,微弱的火光将来人的身影投射在洞壁上,拉得很长。

张睿全身肌肉紧绷,匕首反握,将朱寿死死护在身后,目光如鹰隼般盯住洞口,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刀光剑影并未出现。一个身影缓缓弯腰钻了进来。

来人并非黑衣杀手,也非那小乞丐,而是一个他们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一身月白色的僧衣早已沾满泥污和草屑,甚至还有几处被划破的口子,显得颇为狼狈。清癯的脸上带着疲惫,但那双清澈深邃的眼睛,在跳动的火光下,却依旧沉静如古井。

竟是静虚师太!

她竟然从那些黑衣杀手的围攻下脱身了?!还找到了这里!

张睿心中惊疑不定,并未立刻放松警惕。那些杀手非同小可,师太年事已高,纵然有些防身手段,又如何能轻易摆脱?这会不会是…易容术?或者某种诱敌之计?

静虚师太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并未立刻靠近,而是站在洞口光线昏暗处,缓缓抬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武器,声音依旧沙哑平静:“贫尼来得迟了,让二位施主受惊了。”

她的目光扫过张睿身上新增的伤口和熟睡中仍不安地蹙着眉头的朱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

“师太…您是如何…”张睿迟疑地开口,匕首并未放下。

“些许障眼法,加上对山路的熟悉罢了,不值一提。”静虚师太轻描淡写地带过,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那堆显然有人准备好的干柴和火镰上,微微颔首,“看来,有人先我们一步做了准备。”

张睿心中一动:“师太可知那相助的小乞丐是谁?”

静虚师太缓缓摇头,眼中也有一丝困惑:“贫尼久居深山,不识外界之人。但观其行事,似无恶意,反倒屡次相助…”她话未说尽,但疑虑并未完全消除。

她慢慢走到火堆旁,找了个平坦的石块坐下,动作略显迟缓,似乎也耗费了极大的心力。她仔细查看了张睿的伤势,从僧袖中取出那个装着“九华膏”的小瓷盒递过去:“再敷些药吧,你这伤,需好生将养。”

张睿见她行动自然,语气关切,不似作伪,心中的警惕稍稍放松了些许,接过药膏,道了声谢,自行处理伤口。冰凉的药膏再次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芸姐儿…她怎么样了?”张睿一边包扎一边问道。虽然静虚师太出现在这里,可能意味着碧云庵已不再安全,但他还是关心那个舍身救他们的女子。

静虚师太神色一黯,低声道:“阿弥陀佛。贫尼出来时,已让她服下丹药,暂无知觉,藏在庵中隐秘地窖内。慧净她们…应能护她一时周全。”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担忧,显然碧云庵也并非绝对安全,只能暂时拖延。

洞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朱寿均匀的呼吸声。

“师太…”张睿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您…您与宫中…?”

静虚师太捻动佛珠的手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看着跳跃的火光,良久,才幽幽一叹:“都是些前尘往事了。贫尼出家之人,本不该再提。但事已至此,关乎…关乎重大,有些事,或许也该让你知晓一二。”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红墙黄瓦、充满荣华与倾轧的地方。

“贫尼俗家姓纪,曾是成化朝后宫一微不足道的选侍。”她的声音平淡,却揭开了一段尘封的秘辛。

成化朝!那是弘治皇帝的父亲,以宠幸万贵妃而闻名的时代!

“纪…”张睿觉得这个姓氏有些耳熟。

“因性情寡淡,不善逢迎,并不得宠,反而侥幸在那位万贵妃的酷烈手段下存活下来。”静虚师太——纪师太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后来孝宗皇帝(弘治)登基,仁厚治国,旧日宫人也多得善待。贫尼本可在宫中安然度日,直至终老…”

她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来:“直至…孝宗皇帝晚年,宫中发生了一桩秘事。一位身份低微的宫女,偶然得蒙天恩,竟怀了龙种。”

张睿的心猛地一提!朱寿的身世!

此事本应是大喜,然而……纪师太微微蹙起眉头,眼中倏地闪过一丝悲悯之色。她轻叹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彼时的宫中,恰似暗流涌动的深潭,表面平静之下尽是波诡云谲的权谋较量。太子虽已稳坐东宫之位,日后更是登极成为如今的正德皇帝,可其周遭近侍——尤其是以刘瑾为首的一众宦官,早已按捺不住野心,行事愈发跋扈嚣张。他们仗着主子的宠信,在宫禁之中颐指气使,甚至暗中结党营私,搅得六宫不得安宁。”

说到此处,纪师太的声音不觉低沉了几分:“那位身处漩涡中心的宫女,终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她腹中怀着皇嗣,本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福气,却因这险恶的环境而惶惶不可终日。每至夜深人静之时,总能听见窗外传来窸窣脚步声与压抑的交谈声,叫她如何能不心生恐惧?眼见生产之期日渐临近,她深知自己若继续留在那吃人的虎狼窝里,只怕稍有不慎便会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于是,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她趁着值守侍卫换岗的间隙,悄悄摸到了一位老宫人的住处。那老宫人是她入宫之初便相识的故交,也是贫尼早年修行时便熟识的旧友。她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地恳请对方设法护她周全,哪怕只求得一处安稳待产之所也好……”

她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熟睡的朱寿。

后来,在那幽深静谧、仿若被时光遗忘的宫廷一隅,雕花窗棂透着丝丝寒意,青石板上凝结着薄薄的白霜。一位身份低微的宫女,每日在这清冷之地操持着琐碎杂务,此刻却承受着十月怀胎之苦。她的腹部高高隆起,行动愈发迟缓艰难,每挪动一步都似有千斤重担压身,双手常常不自觉地抚上肚皮,眼中满是对未来既期待又惶恐的复杂神色。

终于,在某个寒风凛冽的冬夜,狂风呼啸着席卷过庭院中的枯枝败叶,发出沙沙声响。宫女在简陋且阴暗的偏房内挣扎着迎来了分娩的时刻。产婆手忙脚乱地在一旁协助,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滚落。伴随着一阵剧痛,那名婴孩呱呱坠地。孩子初啼之时,哭声清脆响亮,却如同一把尖锐的小刀,划破了这寂静的夜空,其中又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凄楚,仿佛是在向这冰冷的世界控诉着自己未知的命运,似乎已然预兆着他往后命运多舛。

然而,产后的宫女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她的脸色如褪色的绸缎般日渐憔悴,原本明亮的双眸失去了光彩,眼神中满是化不开的哀伤与绝望。她虚弱地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得好似随时都会消散。宫中虽有经验丰富的御医奉命前来悉心诊治,各种珍贵药材也源源不断地送来,可她的病情依旧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每一次服药后的短暂舒缓,紧接着便是更加剧烈的痛苦折磨。她在病榻之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孩子的面容和自己的无奈处境。终究,她还是在无尽的忧愁与孤寂中,带着满心的遗憾与不舍,香消玉殒,郁郁而终,只留下那个尚在襁褓之中、懵懂无知的孩子。

而那个自出生便被阴影笼罩的孩子,命运更是波折不断。在一次盛大奢华的宫中夜宴上,灯火辉煌,丝竹悠扬,众人沉醉于歌舞升平之中。可就在这片喧嚣背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混乱打破了原有的秩序。趁乱之际,那孩子竟神秘地消失了踪影,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宫人们惊慌失措,四处搜寻,却一无所获。

官家得知此事后,龙颜大怒,责令暗中彻查。无数密探如鬼魅般穿梭于宫廷的各个角落,翻箱倒柜,审问仆役,然而长久下来,依旧没有任何线索。无奈之下,只能对外宣称此子夭折,以平息众议。但这桩悬案始终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孝宗皇帝心头,成为他的一大憾事。每当提及此事,知情者皆神色凝重,讳莫如深,生怕触动了那不可言说的禁忌。

果然!朱寿果然是先帝弘治的皇子!正德皇帝的亲弟弟!

张睿虽然早有猜测,但得到几乎确切的证实,依旧感到震撼不已。

“那…师太您…”张睿看向她。

“贫尼当时因与那老宫人交往稍密,亦受到些许猜疑。加之本就心灰意冷,便借故迁出宫廷,本想寻一清净地了此残生。不料…数年后,冷宫偏殿一场蹊跷大火,贫尼恰好不在殿中,侥幸得脱。此后,便彻底隐姓埋名,藏於这碧云庵中。”纪师太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的惊险和无奈,可想而知。

“是杨阁老…助您脱身的?”张睿敏锐地联想到。

纪师太缓缓地微微颔首,眼神中透着几分凝重与追忆,轻声说道:“杨大人那时身为东宫讲官,身处朝堂风云变幻之间,却始终心怀天下社稷之重。在那暗流涌动、危机四伏的艰难时日里,他凭借着非凡的智慧与果敢的勇气,暗中精心谋划布局,竭尽全力保全了一批忠良旧人。那些旧人皆身负家国之望,若遭不测,于国而言将是巨大损失。而这座清幽僻静的庵堂,亦是他费尽心思、秘密安排妥当之所在。

平日里看似寻常无奇,实则暗藏玄机,是一处极为安全的庇护之地。至于这铁牌……”说着,她神色郑重地从怀中掏出那半块历经岁月磨砺却依然散发着古朴光泽的铁牌,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仿佛能感受到往昔的温度与嘱托,继续说道:“此便是至关重要的信物。

当年杨大人曾郑重其事地嘱咐过我,倘若日后有幸遇见手持另一半铁牌之人,又或者遭遇关乎整个社稷安危存亡的重大事件之时,便可凭借着这半块铁牌作为凭证,相互确认身份,共商大计。”

一切似乎都联系起来了。杨廷和早就知道纪师太的存在,并将她作为一枚暗棋保留至今。而朱寿的出现,触动了他这步棋。

“那…我妹妹…”张睿急切地追问,“芸姐儿说她像一位宫中小主…”

纪师太微微抬眸,原本沉静如水的眼眸里霎时泛起几分奇异之色,似有惊涛暗涌。她轻捻着手中的佛珠,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圆润的珠粒,沉吟良久,才徐徐开口:“芸娘方才提及的那位小主……若贫尼未曾记错,该是孝康敬皇后张娘娘母族里一位命途多舛、早早夭折了的侄女。想当年,那孩子尚在总角之年,眉梢便生着一颗朱砂似的小红痣,恰似春日枝头初绽的花蕊,灵动鲜活得很。

每回入宫觐见姑母时,总是蹦跳着扑进张娘娘怀里撒娇,银铃般的笑声能驱散殿内所有阴霾,着实讨人欢喜。张娘娘待她极尽疼宠,常将珍玩玉饰赐下逗弄,满心盼着这娇俏可人的团子能平安长大。奈何天意弄人,终究是福泽浅薄,未及弱冠便香消玉殒了。如今你妹妹竟与她生得这般肖似,说是偶然巧合倒也罢了,可细细想来……怕不是月老错牵了红线,或是阎罗殿前漏判了因果,倒叫这尘世缘分添了几分诡谲莫测。”

她似乎隐瞒了什么,但语气肯定,不像作伪。张睿心中稍安,却又有一丝莫名的失落。妹妹的身世,依旧是个谜。

“师太,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张睿将话题拉回现实,“那些杀手能找到碧云庵,恐怕也能找到这里。京师恐怕已回不去。”

纪师太神色凝重:“对方势力庞大,爪牙遍布,更兼有官面身份掩护,硬抗绝非良策。为今之计,唯有暂避锋芒,等待时机。”

“时机?”

“杨大人既将你们送来,必有后手安排。我等需在此耐心等待联络。”纪师太道,“此外…或许还有一人可寻。”

“谁?”

“王守仁。”纪师太吐出一个人名。

王守仁?!那个心学大师,现任的什么官?他怎么会牵扯进来?

纪师太微微抬眸,目光中透着几分了然,仿佛早已洞悉他内心的疑惑,缓缓开口解释道:“你有所不知,这王伯安——也就是守仁,眼下虽尚未居于显赫要职,官职看似平平无奇。可他的家世着实不凡呐!其父王华公,那可是堂堂南京吏部尚书,在朝堂之上德高望重,堪称清流一派的领袖人物。平日里与杨大人往来密切,二人情谊深厚,相交莫逆,常于朝政诸事上相互扶持、共商大计。”

说到此处,纪师太稍作停顿,继而又郑重地补充道:“再看伯安本人,绝非寻常之辈。他自幼便胸怀凌云壮志,心系天下苍生;生性聪慧过人,遇事果决干脆,绝无半分优柔寡断之色。尤为难得的是,他对兵法之道钻研极深,颇有心得,排兵布阵、调兵遣将皆信手拈来。而且啊……”纪师太轻叹一声,眼神里满是赞许,“他向来对刘瑾那帮阉党的种种恶行嗤之以鼻、深恶痛绝,绝不与之同流合污。”

“更为关键的是,如今他正奉命在京畿这一要害之地督办军务。此地战略位置重要,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而他能于此施展拳脚,足见圣眷有加。依我之见,若真到了紧要关头,他必定有能力暗中出手,为咱们提供必要的庇护,护众人周全。”

王守仁!张睿想起了那个曾在京师有过一面之缘、思想深邃的官员。若是他…或许真是一线生机!

“但如何联络他?我们如今寸步难行。”张睿皱眉。

纪师太从僧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像是女子化妆用的扁平银盒,打开后,里面并非脂粉,而是某种黑色的、细腻的膏状物,和一支极细的毛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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