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朝堂储粮固后勤(1/2)
正德二十一年十一月中旬的北京城,已是朔风凛冽,寒意刺骨。户部坐落的那片官署区域,此刻却是一番与严寒截然相反的繁忙景象。位于德胜门附近的京仓外,车马辚辚,人声鼎沸。数十辆满载粮秣的马车、牛车排成了蜿蜒的长龙,一直延伸到远处的街巷。车夫们裹着厚厚的棉衣,口中呼出的白气在清冷的空气中凝而不散,他们吆喝着,协力将一个个沉甸甸的麻袋从车上卸下。粮仓的胥吏们则忙碌地穿梭其间,手中捧着厚厚的账簿,用冻得发红的手指执着毛笔,一丝不苟地清点着数目,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与麻袋落地时沉闷的“噗噗”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关乎帝国命脉的忙碌乐章。
文渊阁大学士、首辅杨廷和,身着一袭略显陈旧的藏青色纻丝官袍,外罩一件玄狐皮里的披风,静立在粮仓入口处临时搭建的一座高台上。他年逾花甲,面容清癯,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透过袅袅的白气,扫视着脚下这片维系着大明四疆安稳的基石之地。然而,他紧锁的眉头却未曾因这热火朝天的景象而稍有舒展。手中那份刚从通政司送来的急报,墨迹犹未全干,上面的字句却如千斤重担压在他的心头:北疆总督周昂呈报,塞外苦寒,大军需粮十万石以稳军心、御强敌;云南巡抚江彬急奏,滇南瘴疠之地,转运艰难,恳请速调军粮十五万石;沿海督师张睿虽倚仗海运之利,亦因战事频繁,请求拨付五万石粮草应急。这还仅仅是额外的需求,北疆九边、西域卫所的常规消耗,更是一个天文数字。户部精算之下,本月各地粮仓的收支已然出现高达八万石的缺口。
“首辅大人,首辅大人!”一声急促的呼唤打断了杨廷和的沉思。只见京仓主事李大人,一个平日颇为注重仪容的中年官员,此刻却官帽微斜,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明显已经变质的稻谷。他来到杨廷和面前,也顾不得擦去额角的汗珠,急声道:“祸事了!江南漕运刚到的这批新粮,经查验,有近三成在途中受潮,已然霉变,无法输往前线了!”说着,他将那把稻谷递上。
杨廷和伸出略显枯瘦的手,接过那把稻谷。谷粒原本的金黄色已被大片大片的墨绿色霉斑所覆盖,一股混合着腐败与潮湿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他用指尖捻起几粒,霉变的菌丝黏连在一起,触感令人心生厌恶。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江南之地,十一月正是湿冷时节,漕船北上,船舱密闭,通风不畅,粮食堆积其中,焉有不潮之理?”他像是在对李主事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此前工部与户部合力督造的干燥军粮,虽言明可保三月不坏,然长途转运,颠簸损耗,加之仓储条件不一,终究难保万全。为今之计,必须寻得延长粮储时效的良法,更要打通一条更为稳妥、高效的储运通道!”
回到户部衙门那间烧着炭火却依旧感觉有些清冷的值房,杨廷和即刻下令,召见工部尚书及侍郎、户部相关司官,以及几位应召前来、常年经营江南粮业的巨贾和几位巧手工匠。众人齐聚一堂,炭盆中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杨廷和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将那把发霉的稻谷置于公案之上,开门见山道:“诸位,粮草乃三军司命,国家之根基。如今四疆战事未靖,数百万将士浴血奋战,其腹中饥饱,直接关乎战线之稳固,社稷之安危。今日延和恳请诸位前来,便是要集思广益,共克时艰,解决这粮储与转运的难题。”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
一名来自苏州、世代经营粮行的王掌柜,在几位官员之后,小心翼翼地起身,躬身道:“首辅大人明鉴,小民祖上在江南经营粮行,深知梅雨时节仓储之难。民间常用生石灰置于粮囤四周及底层,以其吸潮之性,保粮食干燥。小人愚见,若能将朝廷特制的干燥军粮,先行暴晒或火焙,务求干透,然后装入大型密封陶瓮之中,层层压实,每层之间再铺以干燥的生石灰粉,或可延长储存之期。”
王掌柜的话,让杨廷和眼中精光一闪。他立刻命人按此设想,取来数个容量约五十斤的广口陶罐,以及上好的生石灰和一批刚刚制好、干燥酥脆的军粮饼。在工匠们的具体操作下,先将干燥军粮小心装入陶罐,尽力压实以减少内部空隙,然后在罐口覆盖上三层厚实的、刷过桐油的油纸,再倾入约两寸厚的生石灰粉,最后用预先削制的木塞紧紧塞住罐口,外层再用浸过蜡的麻布紧紧包裹捆扎。
“置于地窖潮湿处,每日查验。”杨廷和下令道。试验的陶罐被放入了户部衙门后院一个特意选定的、极为潮湿的地窖中。起初三日,开罐查验,军粮依旧干燥,众人心中稍安。然而到了第四日,细心的工匠发现部分陶罐的木塞表面出现了细微的潮湿水汽。打开一看,靠近罐口的军粮边缘,已然泛起了星星点点的霉斑。问题果然出在了木塞之上,木质本身具有微小的孔隙,在持续的高湿环境下,潮气终究是渗透了进去。
“木塞不行,需用不易透潮之物!”工部尚书当即提议,“可用黄铜铸造塞子,罐口内侧刻以螺纹,拧紧之后,再以熔化的锡水浇灌缝隙,或可万无一失!”
思路既定,工匠们立刻动手改进。很快,几个带有螺旋罐口和配套黄铜塞的陶罐被制作出来。将军粮、石灰依前法放入后,用力旋紧铜塞,再用小坩埚熔了锡水,细细地将罐口与铜塞的接缝处焊死,确保毫无缝隙。这一次,密封好的陶罐再次被放入那处极端潮湿的地窖。一个月后,当罐子被重新打开时,一股干燥的粮食香气扑面而来,里面的军粮取出后,用力一掰,依旧酥脆,口感与一月前几乎无异。
“好!此法大善!”杨廷和脸上终于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抚掌赞道,“此‘干燥密封储粮法’,当立刻颁行天下!”他随即以首辅之名,下达了一系列严密的指令:在江南、湖广等主要产粮区,由官府督办,设立专门的“干燥工坊”,负责将新收或征调的粮食,按照标准流程进行煮熟、烘干、压制,再按新法装入特制的标准化陶罐中储存;工部则统筹规划,在各大官窑加大烧制这种带有螺旋铜塞接口陶罐的力度,统一规格,每罐定容五十斤,以便于统计和运输。
解决了储存的难题,转运的效率便成了下一个亟待突破的瓶颈。此前粮草从富庶的江南运往遥远的云南前线,往往需要经历漕运、陆运、再水运等多道环节,沿途交接繁琐,耗时动辄数月,人力物力损耗极大。杨廷和仔细研究了此前在四川、云南之间开辟新漕道以支援战事的经验,决定在全国范围内推行“粮仓中转站”制度。
他亲自规划,在全国重要的水陆交通枢纽,选定了五十处地点,建立大型中转粮仓。北至通州、济南,南至苏州、南昌,西至西安、成都,中至武昌、襄阳,这些地方无一不是漕运节点或官道要冲。每个中转站均需修建可储存至少十万石粮食的坚固仓廒,仓体要求以青砖砌筑,地面铺设木地板以防潮,屋顶覆以琉璃瓦并设通风气窗,内部结构需利于防鼠防虫。每个中转站常驻守卫百人,并配备最新式的蒸汽动力的运粮车若干。更重要的是,杨廷和制定了严格的“接力转运制”:粮食从上一站运抵后,由本站专人负责验收、记录、必要时进行晾晒,然后重新检查封装,再交由下一批力夫或车辆转运至下一站,环环相扣,责任到人。全程记录损耗,凡损耗超过一成者,相关环节官吏必须受到追责查办。
苏州中转站作为首批建成的示范点,其建成启用之日,杨廷和不顾年迈,亲自南下视察。新建的粮仓群气势恢宏,青砖灰瓦,排列整齐。仓内干燥通风,一袋袋粮食码放得井然有序。仓外的空地上,数辆钢铁制造的蒸汽运粮车正轰鸣着,散发着白色的水汽。这种车辆依靠小型蒸汽机驱动,虽然速度不算太快,但载重量大,且不知疲倦,载重两千斤的情况下,速度仍比传统的骡马大车快上两成。
“首辅大人,从苏州经中转站由蒸汽车陆运至武昌,以往马车需十日,如今五日便可抵达。在武昌换装漕船,溯江而上至宜宾,再经滇道转运至昆明,全程算下来,只需二十日左右,比以往快了近一半!”苏州中转站的主事兴奋地向杨廷和汇报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