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王门问对惊鸿影(2/2)
张睿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王守仁不是在空谈道理!他是在试探自己对于李彪、对于夜不收收心对于那些游走于灰色地带力量的态度!他甚至可能.……竟察觉到了李彪与自己之间的联系!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陷阱!答“是”,则显得虚伪功利,有违圣贤之道;答“非”,则等于否定了王守仁可能正在筹划的、某种借助非常手段整顿京经营策略!
如何回答?!
电电光石火,张睿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他猛地想起册子中某段关于“心念如一,外物不滞”的模糊记载,又想起王守仁“知行合一”的主张。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向王守仁的目光,声音因紧张而略显沙哑,却异常清晰:“学生愚见,心正与否,不在行迹,而在初心。若为荡涤污秽,廓清玉宇,纵手段百出,与魔共舞,其心亦正。若为私欲贪念,纵日日焚香诵经,其心亦邪。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但求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他将王守仁自己的“良知”、格物”之说抛了回去!,开了具体手段的讨论,直指本心!
王守仁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停住!
他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张睿,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少年。值值班室的空气凝固了足足十几息。
终于,王守仁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好一个‘但求此心光明,亦复何言’。”他轻轻重复了一遍,眼中掠过赞赏之色,“想不到,一介军穷子弟,竟有如此见地。看来,你之所学,并非‘粗浅涉猎’而已。”
张睿心中暗松半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一半。至少,初步赢得了这位大人的些许赏识。
“学生惶恐,只是偶有所感,胡言乱语,不当之处,还请大人恕罪。”
王守仁摆摆手,笑意敛去,神色恢复严肃:“不必过谦。你有此悟性,甚好。京营积弊甚深,非猛药不能去疴。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需有耐心,更需.……可用之人。”
他话中有话,目光再次落在张睿身上:“你如今身为小旗,又在夜不收中历练过,甚好。眼下便有一事,或可交由你去办。”
来了!真正的任务!
张睿心神一凛,垂首道:“请大人吩咐。”
“近日,京师多有孩童失踪案发生,顺天府衙查无所获,有传言或与某些邪教余孽或拍花子团伙有关。”王守仁语气沉凝,“兵马司、锦衣卫皆有所察,但似乎.……力不小,进展缓慢。”
孩童失踪?邪教?花子?张睿微微一怔,没想到王守仁会交给他这样一个看似与军务无关的任务。
“你的任务是,”王守仁继续道,“以你自身的方式,暗中查探。不必声张,无需禀报其他衙门,只需将切实线索,直接报于我知。你可能能做到吗”
张睿瞬间明白了!,守仁这是要借他这把“刀”,去碰一碰这潭不知深浅的水!孩童失踪案背后,恐怕也牵扯着某些不愿为人所知的势力!,他去查,正因为他是新人,背景相对简简单。不属于任何派系,甚至.……够“野”,可以做一些明面上不方便做的事!
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危险。
“属下.……尽力而为!”张睿没有犹豫,沉声应下。
“很好。”王守仁点点头,从案上取过一枚小巧的木质令牌,上刻一个“心”字,“持此令牌,若遇紧急情况,可至城南‘知行书院’求助。记住,暗中查访,谨慎为上。”
“谢大人!”张睿接过令牌,入手温润。
“去吧。”王守仁挥挥手,重新拿起一份公文,仿佛刚才只是一次寻常的问话。
张睿躬身行礼,退出了值房。
走在兵部衙门那悠长而寂静的回廊之中,脚下青石板路泛着冷硬的光。头顶之上,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洒而下,本该带来暖意,可他却莫名觉得一股寒意如蛇般顺着脚踝蜿蜒而上,直透脊梁。
王守仁对他的赏识绝非虚情假意,那些赞许的目光、推心置腹的话语都真切无比。然而,在这看似纯粹的器重背后,利用的意图也同样清晰可辨。他就像置身于一盘复杂的棋局里,自己是那颗被精心摆放的棋子。每一步行动都被无形的手操控着,既可能顺着既定路线走出一番天地,又随时面临着被毫不留情舍弃的命运,如同风中残烛,飘摇不定。
必须尽快变得更强!,有让棋手也不敢轻易舍弃的价值!
他握紧了怀中那枚“心”字令牌和冰冷的玉片,眼神变得锐利。
刚走出兵部角门,早已等候的管家便迎了上来,低声道:“公子,李总旗在车上等您。”
李彪?也来了?
张睿心中一凛,跟着管家走向马车。
掀开车帘,果然看到李彪那高大的身影正大马金刀地坐在车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见过王大人了?”李彪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他让你去查那些拍花子的破事?”
张睿默然点头。
“妈的!”李彪一拳砸在车壁上,马车都晃了晃,“就知道这差事落不到好!那潭水比粮饷案还浑!牵扯到宫里某些没了卵子的阉货和外头那些装神弄鬼的杂碎!他是让你去送死!”
张睿沉默着。李彪的反应,印证了他的猜测。
李彪死死盯着他,忽然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小子,你给我听好了!查查可以,但请给我机会!到硬茬子,立刻缩回来!别他妈逞能!还有.……
他猛地向前凑近了几分,那原本就锐利的眼神此刻更是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凶戾之气。紧抿着的嘴唇微微颤抖,仿佛压抑着满腔的怒火,声音也因愤怒而变得沙哑低沉:“你给我听好了!把你那些偷偷摸摸、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统统都给我藏严实了!别以为能瞒天过海,尤其是涉及到你爹的那些腌臜事儿,每一件、每一处都要烂在肚子里!要是再让老子撞见你背着人捣鼓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压根用不着旁人插手教训你,老子当场就会动手,直接废了你这条不知天高地厚的胳膊腿!听明白了没有?!”
张睿心中巨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属下明白。”
李彪冷哼一声,似乎怒气稍歇,重重坐了回去,不再看他。
马车启动,向着小院驶去。
张睿靠在车壁上,闭目假寐,心中却波澜起伏。
王守仁巧妙地运用着自己的智慧与谋略,在那复杂多变的局势之中,每一个决策都似精心布置的棋局,试图拨开层层迷雾探寻真相。而李彪呢,他的眼神中透露出警惕与忧虑,发出的警告犹如暗夜中的警钟,却又因某种缘由选择将部分关键信息隐瞒起来,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再看那令人揪心的孩童失踪案,其背后潜藏着难以估量的凶险,就像隐匿于深海之下的汹涌暗流,随时可能将无辜者卷入致命的漩涡。……还有那位父亲,他的过往如同被浓雾紧紧笼罩,那些模糊不清的经历、难以捉摸的行为,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仿佛是一幅残缺的画卷,只待有人去拼凑完整。
所有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某个更深、更黑暗的旋涡。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心”字令牌。
或许,这不仅仅是一个任务。
更是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接触到更多秘密,更快揭开真相的契机。
马车在小院前停下。
张睿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和决绝。
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新的征途,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