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张睿熔钢铸巨炮(1/2)
正德十一年七月十八,那是一个骄阳似火的日子,广州钢铁工坊仿佛被放进了巨大的蒸笼之中。炽热的空气里裹挟着浓烈的铁腥味,每一丝风都像是从炼狱深处吹来的热浪,无情地扑向人们的面庞。汗珠刚从额头渗出,瞬间就被蒸发殆尽,只留下一片黏腻的感觉。第三根重达四十斤的炮管刚刚从精密打造的模具中被小心翼翼地拆模出来,它的身躯还带着铸造时的余温,泛着暗沉的金属光泽。
工匠们齐心协力,吆喝着号子,将它稳稳地抬到特制的试炮架上。陈老栓缓缓蹲下身子,凑近炮尾,那副老旧的花镜后,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炮身上的每一道纹路,不敢有丝毫懈怠——前两次试射时炸膛的恐怖场景如同鬼魅一般萦绕在他的心头,哪怕只是发现一丝细微如发丝般的裂纹,都足以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大人,我们都仔细检查过了,真的没有裂纹,这次钢水浇铸得特别均匀!”李二牛扯着衣角抹了把额头豆大的汗珠,声音里却难掩几分忐忑与不确定。他的手掌始终紧紧握着手中的铁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随时准备在出现突发状况时冲上去应急。
张睿静静地站在一旁,修长的指尖轻轻捏着之前炸膛后的炮管残片,那断口处的铁渣参差不齐,如同锋利的锯齿,表面还覆着一层暗红色的锈迹,诉说着之前的惨烈失败。回想起前两次采用传统灌钢法铸造火炮的经历,由于钢料中杂质过多,根本无法承受四十斤火药点燃时产生的巨大膛压,刚一开炮便轰然爆炸,飞溅的碎片险些伤到了旁边的炮手,那惊险的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
“装弹,准备试射!”张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可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绷。炮手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神情专注而谨慎,小心翼翼地将足量的四十斤黑火药缓缓倒入炮膛,接着又拿起通条,反复用力压实,确保火药分布均匀且密实。
随后,他们用绳索吊起一枚精心制作的灌钢穿甲弹,动作轻柔而又坚定地将其缓缓填入炮口。陈老栓见状,急忙吩咐人在炮身两侧加固了粗大的木支撑,以防强大的后坐力导致整个炮架倾翻。此时,整个工坊里的工匠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围拢到试炮场外围,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打扰到这场至关重要的测试。
“点火!”随着张睿一声令下,炮手迅速点燃了引线。“滋滋”作响的火星顺着引线快速爬向炮膛深处,仿佛一条灵动的小蛇在黑暗中穿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炮口所指的方向——在远处的空旷场地上,矗立着一块足足五寸厚的钢甲靶,那是参照欧洲号称“无敌号”战舰的坚固钢甲仿制而成的,此刻正静静地等待着炮火的洗礼。
“轰隆!”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惊雷般炸响,整个工坊的木梁都被震得簌簌发抖。炮口喷出的火舌长达两丈有余,滚滚黑烟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众人的视线。然而,还没等大家看清射击的结果,就听到一阵令人心悸的“咔嚓”声——只见那根承载着众人希望的炮管竟从中间轰然断裂!碎片裹挟着炽热的火星四处飞溅,其中一块拳头大小的钢片擦着陈老栓的肩膀呼啸而过,重重地砸在后面的熔炉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
“又炸了!”李二牛惊叫一声,猛地冲了过去。他呆呆地看着满地狼藉的断裂炮管,眼眶瞬间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明明都已经按照灌钢法反复锻打了无数次,怎么还是撑不住啊?”周围的工匠们也顿时炸开了锅,有人蹲在地上唉声叹气,有人拿着残片仔细端详,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钢料怎么就这么脆呢?”一时间,绝望的情绪如同阴云般笼罩在整个工坊之上,气氛跌入了前所未有的冰点。
张睿走过去,捡起断裂的炮管,手指划过断口 —— 这次的断口比前两次细密些,却还是能看到细小的铁渣,显然是钢料的硬度和韧性还没达到要求。他忽然想起去年徐光启来广州时,曾提过欧洲的 “百炼渗碳” 之法,说 “精铁锻打百次,杂铁尽去,再以骨炭渗之,钢质自坚”。当时他只当是异域工艺,没太在意,现在看来,或许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陈师傅,李二牛,跟我来库房!” 张睿突然眼前一亮,转身朝着工坊后的库房走去。库房里堆着从湖广调来的精铁,每块都有五十斤重,泛着淡淡的银亮,是比普通熟铁纯度更高的料。“把这些精铁搬出去,每块锻打三十次,每次锻打到赤红时,往火里加骨粉 —— 记住,要磨成细粉,均匀撒在钢坯上!”
陈老栓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大人是想让骨粉里的碳渗进钢里?这法子咱们老辈人也试过,只是觉得麻烦,没想到能用来铸这么大的炮!” 李二牛也来了劲,立刻招呼工匠们搬精铁,“别愣着了!搬铁!锻打!咱们今天就跟这钢料较较劲!”
工坊里的熔炉再次烧得通红,工匠们分成五组,每组四个人,围着一块精铁轮番锻打。第一组工匠抡着二十斤重的大锤,将烧得赤红的精铁砸扁,火星溅在地上,像散落的星子;等钢坯稍凉,就立刻送回熔炉加热,烧到青白色时,第二组工匠接过锤子,继续锻打,同时有人将磨好的牛骨粉均匀撒在火里,骨粉遇高温化成炭气,慢慢渗进钢坯的纹路里。
张睿也没闲着,他亲自盯着锻打次数,每块钢坯都要数着锤数,少一次都不行。“再用力!把里面的杂铁挤出来!” 他对着一组工匠喊,那组工匠的领头是个叫王铁山的老铁匠,胳膊上的肌肉虬结,一锤下去,钢坯上的纹路都能肉眼可见地变密。王铁山擦了擦脸上的汗,笑着说:“大人放心!咱们铁匠的手,就是秤,锻打多少次,心里有数!”
夜幕降临,工坊里点起了油灯,火光映着工匠们的脸,每个人的脸上都沾着煤灰,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伙夫推着饭车过来,送来馒头和咸菜,工匠们轮着班吃,手里的锤子却没停 —— 有的工匠锤柄磨断了,就用布条缠着继续握;有的手掌磨出了血泡,就裹上草药,咬着牙坚持。
七月二十日清晨,第一块经过三十次锻打和渗碳的钢坯终于成型。钢坯泛着青黑色的光泽,用铁锤敲击,声音清脆得像铜铃,没有一丝杂音。陈老栓拿着钢坯,激动得手都在抖:“这钢!比之前的灌钢硬三成!韧性也够,弯折都不会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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