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2/2)
仓库里空无一人。死寂。只有那几盏应急灯发出嗡嗡的低鸣,光线摇曳不定。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攫住了栀。不是纯粹的惊讶,也不是单纯的感动。那丑陋的蛋糕,那蔫蔫的野花,那微弱闪烁的“电子蜡烛”,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捅进了她早已麻木的心脏深处。被遗忘的、关于“生日”的模糊碎片骤然清晰,却又被眼前这寒酸到极致、在末世中显得如此荒谬的景象狠狠撞击。巨大的反差带来强烈的眩晕感。她想笑,喉咙却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她想哭,眼眶却干涩得发痛。
就在这时,几道身影从废弃机械的阴影里猛地跳了出来!“surprise!生日快乐,栀酱!” 爱莉希雅第一个蹦出来,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张开双臂就要扑过来。
“生……生日快乐!” 慧紧随其后,脸上还带着刚才未褪尽的紧张红晕。
“啧,麻烦。” 鹿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抱臂站着,嘴角却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就在爱莉希雅即将扑到栀身上的瞬间——嗡!一股无形的寒意骤然以栀为中心爆发开来!空气发出被冻结的细微哀鸣。桌面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不断蔓延的惨白冰霜!那几朵蔫蔫的小白花首当其冲,被晶莹剔透的冰晶完全覆盖、包裹,冻成了僵硬的冰雕。那丑陋的蛋糕表面也迅速爬满了冰棱,闪烁着不祥的寒光。几根“电子蜡烛”的光芒在冰层下微弱地挣扎了几下,倏然熄灭。
仓库里欢乐的喧闹戛然而止,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死寂。刺骨的寒意弥漫开来,远比窗外的冬雨更加冰冷。爱莉希雅张开双臂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冻住,一点点碎裂。慧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尽,只剩下惊恐的苍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鹿野抱臂的手放了下来,身体绷紧,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栀。
栀自己也僵住了。她看着自己无意识抬起的、指尖缭绕着丝丝寒气的右手,看着那被瞬间冰封的蛋糕和野花,看着伙伴们脸上凝固的惊恐和戒备……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一切。她做了什么?她又失控了!在这样的时候,用这该死的、非人的力量,亲手冻碎了他们笨拙而珍贵的……心意?
“对……对不起……” 她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砂纸摩擦着喉咙,金色的瞳孔剧烈地颤抖着,里面充满了无措和自我厌弃的深渊,“我……我不是……” 她想解释,却找不到任何词语。律者的力量在体内不安地躁动,提醒着她无法跨越的鸿沟。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着。冰晶在蛋糕和野花上蔓延时发出的细微“咔咔”声,成了此刻唯一的声音,像在凌迟着每个人的神经。
“噗嗤——”一个突兀的笑声打破了这令人心碎的僵局。是爱莉希雅。她放下僵在半空的手臂,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直接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蛋糕边缘一块凸起的、被冰层覆盖的“奶油”(如果那能称之为奶油的话)。“哇哦!酷毙了!” 她脸上重新绽开笑容,比刚才更加灿烂,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惊奇,“快看!栀酱!天然冰镇蛋糕!这效果比冷藏库可强多了!” 她抬起头,粉色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栀,里面没有丝毫芥蒂,只有纯粹的、温暖的喜悦和……某种近乎盲目的纵容,“这下连保存都省了!慧!鹿野!还愣着干嘛?快!许愿!吹蜡烛!呃……虽然蜡烛好像被冻灭了……” 她懊恼地吐了吐舌头,随即又兴奋起来,“没关系!形式不重要!心意最重要!栀酱,快许愿!”
慧愣了一下,看着爱莉希雅毫无阴霾的笑脸,又看看那被冰封的蛋糕,再看看僵立着、眼中几乎要溢出泪光的栀。那层恐惧的薄冰在她眼中迅速融化,被一种更柔软的东西取代。她深吸一口气,也走上前,脸上重新努力挤出笑容,声音还有些发颤,却努力显得轻快:“对、对啊!多……多特别啊!独一无二的冰雕蛋糕!生日快乐,栀!” 她甚至鼓起勇气,学着爱莉希雅的样子,也轻轻碰了碰那冰冷的蛋糕边缘。
鹿野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哼了一声,别开脸,声音依旧硬邦邦,却少了之前的锐利:“……麻烦精。许你的愿吧,别磨蹭。” 他别扭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用废弃导线拧成的、极其简陋的“手环”,随手丢在冰冷的桌面上,“……凑合戴。”
那冰封的蛋糕,那冻僵的小花,依旧散发着寒气。但在伙伴们笨拙而坚定的笑容里,那刺骨的冰冷似乎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隔绝了。栀看着爱莉希雅眼中毫无保留的暖意,看着慧努力克服恐惧的笑容,看着鹿野别扭的礼物……体内躁动的、属于律者的冰冷力量,奇迹般地一点点平复下去,沉入意识的深处。堵在喉咙里的那块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丝缝隙。
她张了张嘴,喉咙哽得发痛,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金色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翻涌的复杂情绪。她顺从地闭上眼,双手交握在身前,指尖冰凉。
许什么愿?世界和平?太虚假。力量控制?太自私。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伙伴们刚刚的笑容和声音在反复回响。最终,一个极其微弱的念头,如同风中残烛,轻轻飘过:愿……这一刻……久一点。
混乱的思绪如同沉重的泥沼,拖拽着她不断下沉。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一片光怪陆离的迷雾。
迷雾缓缓散开。没有硝烟,没有冰冷的合金墙壁,没有刺耳的警报。眼前是一片柔和得不可思议的光。那光芒并不刺眼,如同春日午后最温暖的阳光,均匀地洒落,充满了整个视野。脚下不再是坚硬的金属地面,而是柔软、厚实的青草,带着清新的、带着露珠的气息,温柔地托着她。
然后,她看到了。就在那片温暖的光晕中心,并肩站着两个身影。秋山还有慕瑶。他们穿着干净整洁的便服,不再是破损的作战服。秋山的脸上没有了战场上的硝烟和疲惫,只有栀记忆里最熟悉的、如同阳光穿透阴云般的爽朗笑容,明亮得耀眼。慕瑶站在他身旁,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眼神温柔得如同宁静的湖水,嘴角噙着一抹恬静而幸福的微笑。他们周身沐浴在那圣洁的光里,身影显得有些朦胧,却无比真实。
没有墓碑,没有冰冷的刻字,没有令人窒息的雨幕。只有他们,像从未离开过一样,站在光里,温柔地注视着她。
栀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巨大的、无法置信的狂喜和更深切的悲伤如同两股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堤坝。她想冲过去,想抓住他们,想质问,想嚎啕大哭……双脚却像被钉在了柔软的草地上,动弹不得。喉咙被巨大的情绪堵死,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小栀。”是秋山的声音。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爽朗,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穿透了泪水的帘幕,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生日快乐啊。” 慕瑶的声音随即响起,如同最温柔的春风拂过心弦,带着她特有的、能抚平一切躁动的安宁。
栀猛地摇头,泪水随着动作飞溅。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她不是来听生日快乐的……她……
“傻丫头,哭什么。” 秋山笑着,朝她走近了一步,身影在光中显得更加清晰,他抬手,似乎想习惯性地揉揉她的头发,那动作却在半空中顿住,带着一丝无奈和了然,“我们的小栀,又长了一岁呢。以后……可是要更坚强才行啊。”
慕瑶也向前一步,温柔的目光仿佛能包容她所有的痛苦和无措:“嗯。要好好的。要带着笑容,好好活下去。”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连同我们的那一份。”
连同……我们的那一份。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中那道最沉重的闸门。悲伤、愧疚、孤独、恐惧……所有积压的情绪决堤而出。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破碎地喊出来:“对不起……对不起……秋山哥……慕瑶姐……我……我没能……” 没能救你们。没能阻止那场灾难。没能……
“说什么傻话。” 秋山打断她,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眼神却无比认真,“这条路,是我们自己选的。守护想守护的,战斗到最后一刻,无怨无悔。”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托付的重量,“你也是,小栀。无论前方是什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别停下脚步。走下去。”
慕瑶伸出手,那虚幻的指尖仿佛带着真实的暖意,轻轻拂过栀被泪水浸透的脸颊,如同一个温柔的安慰:“别怕,小栀。你不是一个人。”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这虚幻的光影,看到了现实里那些笨拙地围在冰封蛋糕旁的身影,“你看,还有那么多人在你身边呢。爱莉希雅,慧,鹿野……还有那个总是冷着脸的优灵……大家,都在担心着你啊。”
“带着我们的份,” 秋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他特有的、令人振奋的力量,他握紧了身旁慕瑶的手,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是栀从未见过的、纯粹的幸福和安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下去!替我们,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像样一点!”
他们的身影在话语落下的瞬间,开始变得透明,如同融入那温暖的光里。那光芒变得有些刺眼起来。
“不……不要走……” 栀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即将消散的温暖幻影,指尖却只触碰到一片虚无的光点。
“生日快乐,小栀。” 慕瑶最后的声音如同一声叹息,带着无尽的温柔和祝福,弥散在光芒中。
“加油啊!小栀!” 秋山充满元气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他永不熄灭的热忱,最终也归于寂静。
光芒骤然强烈,随即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眼前的青草地、温暖的阳光、秋山和慕瑶并肩而立的身影……一切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栀猛地睁开眼。眼前只有熟悉的、冰冷的金属天花板。窗外,是基地永恒不变的、昏暗的指示灯光芒。泪水依旧在脸上肆意流淌,滚烫的,浸湿了鬓角。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带着梦境残留的巨大悸动和悲伤。她缓缓抬起左手,那枚染血的旧铃铛依旧紧紧握在掌心,冰冷而粗粝。右手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廉价能量棒的触感。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她自己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她抬起被泪水浸透的脸,望向窗外那片沉沉的、没有尽头的黑夜。金色的瞳孔在泪水的浸润下,映着窗外微弱的冷光,如同淬火的琉璃,里面翻涌的悲伤依旧汹涌,如同无底的寒潭。然而,在那片深不见底的悲伤深处,在那被泪水冲刷过的琉璃瞳孔最底层,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微光,如同刺破冻土的幼芽,艰难而固执地,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