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影共山河（1/2）

角楼高耸入云，飞檐翘角仿佛要刺破那逐渐褪去的夜色一般，显得格外醒目。这里便是这座皇城最后的至高点了吧？赵泓紧紧地搀扶着臻多宝，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向前走着，每走一步都是那么艰难、那么缓慢。

脚下的石阶湿漉漉的，还残留着昨夜雨水留下的痕迹，使得这原本就陡峭的台阶变得异常湿滑。再加上赵泓腿部有伤未愈，更是让他的行动变得有些吃力，每迈出一脚都会带出一丝无法掩盖的迟缓与滞重感来；而臻多宝此刻也是无比的虚弱无力，整个人几乎完全依靠在了身边这个男人坚实有力的臂膀之上。

然而就是这样两个看似风烛残年般脆弱不堪的身影，他们之间的配合却是出奇得默契十足！只见赵泓先是稳稳当当地迈上一级石阶，然后停下脚步稍作停留以确保自己已经站定之后才会转过身去，并伸出一只手向身后的臻多宝示意道：“来吧……”于是乎，臻多宝便也赶忙将自己那只略显苍白无力的小手递给对方，借助于赵泓手臂上传过来的力量顺利地跟上了前进一步。就这样周而复始，两人始终保持着一种无声无息且又完美无缺的默契程度，宛如曾经共同经历过上千上万次这般场景似的。

终于，他们登上了角楼之巅。

视野在瞬间豁然开朗。脚下，是层层叠叠的宫殿屋脊，朱墙金瓦在黎明前最深沉的墨蓝底色中勾勒出沉默而恢弘的轮廓；远处，汴京城的街坊市井尚在沉睡，灯火零星，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更远处，天地交接之处，一抹炽烈到令人心悸的绯红正悄然蔓延，仿佛有巨神以苍穹为布，以光明为彩，正在挥毫泼墨，绘制新一天的序章。

赵泓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臻多宝来到角楼边缘的栏杆旁，然后稳稳地站好。此时正值黎明时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冷的气息，栏杆也被夜晚的露水浸湿，摸上去格外冰凉。然而，赵泓却丝毫不在意这股凉意，不仅没有松手让臻多宝离开，反倒将手臂紧紧环绕在她的肩背上，仿佛要把她融入自己温暖的怀抱之中，以此来抵御清晨的寒冷。

臻多宝感受到了赵泓身上传来的温热，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动。她微微侧过身子，尽可能地贴近赵泓，就像一只乖巧的猫咪般蜷缩进那个充满力量和安全感的拥抱里。与此同时，她缓缓抬起左手，轻柔地覆盖在赵泓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背上。尽管两人都沉默不语，但从这个简单而又微妙的举动中，可以清楚地看出他们之间那种超越普通朋友的默契和亲密。这种相互依靠、彼此支持的情感纽带，远比任何山盟海誓更为真挚且长久。

第一缕真正的晨曦，就在此刻，毫无预兆地、磅礴地刺破了东方的云层。

那不是温柔的、渐进的光，而是一道恢弘无比的金色光瀑，自九天倾泻而下，瞬间席卷了整片天地。光首先吻上了角楼最高的鸱吻，为那沉默的神兽镀上流动的金边；然后漫过青黑色的瓦垄，将一片片屋瓦点燃成鳞次栉比的鱼鳞金甲；再然后，流淌过朱红的宫墙，让那经夜雨洗刷后略显沉暗的红色，重新焕发出庄重而温暖的光泽。

最后，光笼罩了他们。

赵泓和臻多宝同时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光太耀眼，太富有生命力，几乎带着实质的温度，穿透了他们单薄的、沾满尘土与血污的衣衫，熨帖着皮肤下每一处疲惫与伤痛。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被这初升的旭日清晰地投射在身后角楼粗糙的墙面上。

那绝对不可能是两个彼此独立存在且毫无关联的影子！在光线施展神奇魔力之后，它们就像被施了咒语一般紧紧缠绕交织到一块儿去啦——其中较为高挑一些的那个身影如同坚硬骨架般稳稳当当矗立在那儿，给整个轮廓提供坚实有力支撑点；而另一个相对瘦弱娇小一点则宛如柔软填充物似的轻轻柔柔倚靠于其侧方，并将每一处缝隙都完美填满充实起来呢。

仔细瞧一瞧还能发现哦，这俩道影子边缘处稍微显得有点朦胧不清，但又并非完全看不清楚那种程度哈~它们就这样自然而然互相交融渗透进去咯，真可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呀！再把目光往旁边移一下，可以看到赵泓正用一只粗壮结实胳膊搂住臻多宝纤细柔弱肩膀呐，这条手臂此刻在光影变幻之中已然幻化成一条坚如磐石、牢不可破保护弧线喽；与此同时啊，臻多宝也伸出自己纤纤玉手覆盖到赵泓宽厚手掌之上，这个动作在阴影映照之下竟摇身一变成为一种充满无尽柔情蜜意回应姿势哟！

他俩共同投射出这般独特景象，简直就是一幅浑然天成、密不可分以及相辅相成美妙剪影画卷嘛！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让人不禁产生这样一种错觉：好像他们从一开始便是同根同源、血脉相连孪生兄弟或者姐妹一样，只不过需要借助光芒力量才能真正在这人世间展现出那份难舍难分亲密无间模样罢了。

山河在脚下缓缓苏醒。

光芒如同潮水一般不断扩散开来，穿越高耸入云且雄伟壮观的宫殿墙壁后，将整个汴京城那错综复杂、相互交织的大街小巷全部点亮。

此时此刻，朱雀大街之上已经出现了一些早起之人匆忙行走的身影。与此同时，位于汴河之中那些船只所扬起的风帆也在金色阳光的映照之下变得越来越清楚明了起来。不一会儿功夫之后，从远方大相国寺里传出一阵悠扬又绵长的钟声，仿佛要把这座拥有上百万居民数量的庞大城市给彻底叫醒一样。

再往更远一点地方看去，可以看到一片片广袤无垠的农田就好像棋盘似的整齐排列着，而一条条清澈见底的河流则宛如银色丝带般曲折蜿蜒于大地之间，至于那些连绵起伏的山峦，则犹如青黑色的屏风一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默默地守卫着这片处于中原地区核心位置的肥沃土地。这里就是他们过去不惜用自己宝贵生命去扞卫保护好的美丽河山啊！就在昨天的时候，这个地方刚刚经受住了一场血雨腥风以及熊熊烈火的严峻考验——宫殿内部到处都是士兵们手持刀剑拼杀搏斗时溅落下来的鲜血和汗水，甚至连台阶上面都沾染到了一层浓浓的碧绿血色；然而在宫殿外面呢，则有成千上万个人因为这场突如其来发生的重大变故导致自身原本稳定安逸的生活轨迹突然发生改变。

不过好在如今已来到全新一天清晨时分，在灿烂明媚温暖宜人的阳光下，所有那些激烈残酷、令人感到无比痛苦、让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苦苦挣扎的痕迹看起来似乎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见踪影了，取而代之留下来的只有那种永恒不变、亘古长存的安宁平静氛围还有蓬勃向上、充满活力朝气勃勃的无限生命力。宏伟壮丽的皇宫城墙依然高高耸立在原地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变化，热闹繁华喧嚣异常的汴京城同样还是那么繁荣昌盛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辽阔无边一望无垠的大好河山仍旧像从前那样安静无声无息地默默承受并容纳下一个又一个王朝交替变更、人世间数不清道不尽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山河依旧，”臻多宝望着这壮阔的景色，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因虚弱而微哑，却异常清晰，“只是不知，明日的史书上，会如何记载昨夜的风波，又会如何书写你我。”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熟悉的宫殿——垂拱殿、福宁殿、太医局...每一处都关联着昨日的生死瞬间。史笔如铁，亦如烟云。忠奸、功过、是非，在后世的解读中往往会面目全非。他们今日的选择，在未来的青简上，或许会成为一段扑朔迷离的公案，一则众说纷纭的轶闻，甚至...被刻意抹去的痕迹。

赵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沉默了片刻。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轮廓分明，那些征战沙场留下的风霜痕迹，此刻被柔和的光线淡化，显出一种罕见的平静。

“史书如何写，是后世的事。”赵泓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穿透纷扰的笃定，“你我活过、战过、选择过，便够了。”他转过头，看向臻多宝，目光深邃，“山河不会记得某个人的去留，但山河间的影子，”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墙上他们交融的剪影，“或许会记得，曾经有这样两个人，在这样一个黎明，一起看过它。”

他的话语很朴素，没有豪言壮语，却奇异地抚平了臻多宝心中那丝关于身后名的怅惘。是啊，相较于永恒流转的山河与漫长无尽的时间，个人的名姓与事迹何其渺小。重要的是此刻，是眼前的人，是共同经历的真实，是掌心相贴的温度，是光影中这双影成璧的瞬间。

“所幸，”臻多宝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而落在墙上那融合的影子上，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影成双。”

简单的三个字，却道尽了一切。历经生死劫波，看透权力虚妄，挣脱身份枷锁，最终还能并肩立于这天地晨光之中，共看山河如旧，共享一影成双——这已是命运最大的仁慈，亦是他们所能期许的最好结局。

赵泓没有接话，只是环在臻多宝肩头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又收紧了一分。无言的动作，是比语言更深沉的回应。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沐浴在越来越明亮的晨光里，看脚下宫城苏醒，看远处市井烟火渐浓，看天边云霞从绯红染成金红再化为明亮的金黄。风从空旷处吹来，带着清晨的凉意和远方泥土草木的气息，吹动了他们散乱的发丝和破损的衣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将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痛楚挣扎、所有的前尘往事，都沉淀在这片宁和的光影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角楼下传来了人声。是陈副将安排的人，正在小心地清理昨夜的战场，偶尔有压低嗓音的交谈和器物碰撞的轻响传来，提醒着他们，那个现实的世界仍在继续运转。

该离开了。

赵泓轻轻动了一下，臻多宝立刻感知到，从他肩头微微直起身。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言语，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