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年9月18日 傍晚 深井之下(1/2)

千佛岩边缘。

暮色如血,浸染着西边天际最后一片云霞。风势渐弱,沙尘不再漫天狂舞,而是贴着地面如粘稠的雾般缓缓流动。我们趴在最后一道沙丘的背坡后,已经观察了那口“井”将近半小时。

它就在岩柱林边缘,一处天然塌陷形成的洼地底部。井口由大小不一的青黑色石块粗略垒成圆形,直径约一米五,大半被流沙掩埋,只露出不足半米的高度。井沿石块风化严重,但仔细看,朝向塔楼那一面的几块石头上,有人工凿出的浅浅凹槽,像是用来固定绳索或梯子的。

最诡异的是井口周围的空气——在昏黄的天光下,那里隐隐有一层极淡的、扭曲的波纹,仿佛井口是一个微型的、不稳定的透镜,正在轻微地折射着光线。

“空间畸变。”宥乔压低声音,手里握着一小块用星晷碎片边角料做的感应石,石头正发出微弱的蜂鸣,“井口有持续的、低强度的空间渗漏。和卧佛山碎片爆炸时的波动类似,但温和得多,也……持久得多。”

胡瑶的脸色在暮色中显得更加苍白,但她眼睛很亮,盯着井口的波纹:“不是渗漏,是‘呼吸’。这口井……下面有东西在‘呼吸’,每一次呼吸,都会带出一点点……‘那边’的气息。”

“能确定下面是什么吗?”我问。

她缓缓摇头:“太深,太‘浑浊’。铝的污染、地脉的怨毒、空间的裂痕,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混合在一起。我只能感觉到‘深’,和‘冷’。”

冷。

在这片白日灼热、夜晚也谈不上寒冷的戈壁,“冷”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下不下?”宥乔看我。她眼中有关切,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决然。我们都知道,这可能是唯一不惊动塔楼守卫的潜入路径。

我看向胡瑶。她迎上我的目光,轻轻点头:“我还撑得住。而且,如果下面真有古河道或地脉裂隙,我的能力或许能派上用场。”

“那就下。”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沉默的金属塔楼。塔顶的尖刺上,幽蓝的电弧跳跃得更加频繁了。“天黑透就行动。准备绳索,检查装备。宥乔,你和胡瑶先下,我断后。”

夜幕彻底降临。没有月亮,只有稀疏的星光穿透残留的沙尘,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光。我们像三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滑下沙丘,贴近井口。

离得近了,那股“冷”意更明显。不是温度的冷,而是一种侵入骨髓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井口那层扭曲的波纹,在黑暗中几乎看不见,但当你凝视井口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时,会有种错觉——那黑暗不是静止的,而是在缓慢地、有节奏地脉动着。

我们在井沿固定好登山绳。宥乔打头,她将星晷感应石含在口中(这是她琢磨出的土法子,能增强灵觉与碎片的共鸣),戴上头灯,率先滑入黑暗。胡瑶紧随其后,她甚至没用绳索,只是双手双脚撑住井壁,以一种猫科动物般的轻盈和敏捷向下攀爬。我最后下去,负责抹除我们留下的痕迹,并回收绳索——以防万一。

井壁出乎意料地规整。不是天然的岩壁,而是明显被人工开凿过,甚至还用掺了石灰的粘土做了简单的抹面。但更令人不安的是,每隔两三米,井壁上就会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的、边缘粗糙的铝板。铝板已经氧化发黑,但表面刻着的扭曲符文,依然清晰可见。

“这些铝板……在引导井下的空间波动向上渗透。”宥乔的声音通过我们之间连接的安全绳传来,有些沉闷,“像烟囱一样。把下面的‘东西’呼出的气息,排到地面来。”

“为了什么?”我问。

“不知道。也许是为了维持某种平衡?或者……是在‘喂养’什么东西?”

向下大约二十米后,井壁的材质变了。不再是人工抹面,而是变成了光滑的、被水流冲刷了千万年的天然岩壁。我们进入了一段古老的、干涸的竖直井道。空气变得更加阴冷潮湿,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和某种腐败有机物混合的怪味。

又下降了十米左右,宥乔忽然停住了。“到底了……不,不是底,是横向的洞口。”

我悬停在她上方,头灯向下照去。果然,井道在这里分岔,垂直向下的部分被坍塌的碎石堵死了大半,而在侧面岩壁上,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约一人高的横向洞口。洞口边缘有水流侵蚀的痕迹,还有一些破碎的、非天然形成的陶片嵌在岩缝里。

“是古河道的支流洞口。”胡瑶的声音传来,她已经先一步探入横向洞口,“洞里有风……很微弱,但确实有风。方向……指向塔楼。”

我们依次钻入横向洞口。洞内比井道宽敞得多,可以弯着腰行走。脚下是松软的沙土和砾石,洞顶不时垂下干枯的、钙化的树根状物体(或许是古老的菌类化石?)。洞壁上有明显的水线痕迹,最高的一条,几乎接近洞顶,显示这里曾经水流丰沛。

沿着河道走了大约五十米,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

不是我们的头灯光,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冰冷的、仿佛来自某种荧光矿物的光。光是从洞壁上一个较小的岔洞里透出来的。

我们放轻脚步,靠近那个岔洞。洞口只有半人高,需要匍匐才能进入。胡瑶示意我们安静,她将脸贴近洞口边缘,闭上眼睛感知了几秒,然后脸色凝重地退了回来。

“里面有……人。”她压低声音,“很多。但没有生命的气息。只有……强烈的怨念,和铝的味道。”

我和宥乔对视一眼,小心地探头望去。

岔洞内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幽蓝的光源来自石室顶部镶嵌的几块散发着冷光的矿石(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是铀矿的伴生矿物,带有微弱放射性)。而石室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至少十几具尸骸。

他们穿着老式的、已经破烂不堪的帆布工作服,戴着同样破烂的矿工帽。尸骸的姿势各异,有的蜷缩在角落,有的趴在洞口方向,有的相互依靠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遗体保存得异常“完好”——没有腐烂,而是呈现出一种半石化的状态,皮肤紧绷在骨头上,呈现出灰暗的金属色泽。更诡异的是,他们的口、鼻、眼眶等孔窍中,都填满了银灰色的、粉末状的铝尘。

在他们中间,散落着一些老式的地质锤、罗盘、水壶、以及一本封面模糊的硬皮笔记本。

“1958年的勘探队……”宥乔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们不是失踪了……是被困死在这里了……”

我爬进石室。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金属粉尘和死亡的气息。我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保持着临终姿态的遗体,捡起了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的纸张已经脆弱发黄,但钢笔字迹依然清晰。我翻开最后一页,借着头灯和幽蓝的冷光阅读:

“1959年11月12日(?) 最后记录

不知道是第几天了。氧气快没了,水昨天就喝完了。

他们封死了井口。

那些穿黑袍的疯子。我们被困在这条该死的古河道里了。王工头想带我们挖出去,但岩壁……岩壁在‘吃’人。老李碰了一下,手就变成了灰石头,然后整个人……像沙子一样垮掉了。铝粉,到处都是铝粉,从岩缝里渗出来,像活的。

我们找到了这个石室,暂时安全。但铝粉还是从上面落下来。小张开始咳血,血是银灰色的。

我好像出现幻觉了。我听见井下深处有声音,像是很多人在哭,又像是……在笑?我还看见光,蓝色的光,从更深的地方透上来。那不是自然的光。

我们要死了。但有些事必须记下来,万一……万一后来有人找到我们。

那些黑袍人,他们在井壁上钉铝板,他们在做一件很可怕的事。王工头懂一点风水,他说他们在‘钉龙脉’。用工业的‘毒’,把这片土地的地脉钉死、扭曲、然后……‘嫁接’到别的什么东西上去。

井下深处,有东西。很大,很冷,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那些铝板,那些仪式,都是为了唤醒它,或者……喂养它。

如果我们都死了,后来者,请记住:

别碰铝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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