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内外刺(2/2)
他想咳嗽,又死死憋回去——怕吵着里面的人。
手在膝盖上反复摩挲,粗糙的掌心磨得裤子起了毛边,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吐不出,咽不下,只有一句碎在舌尖的话,反复碾磨:‘月月……爸错了……’
这错,是没护住她的学费,是没拦住她跳火坑,是这些年躲在沉默里,让她一个人硬扛。
他从布包里摸出个皱巴巴的苹果,是出门时顺手揣的,现在被体温捂得温热。
他想递进去,又想起icu不让送东西,只能重新塞回去,指尖在布包上按出个浅浅的印子。”
病房之内
江月月的呼吸顿了半秒,那滴悬在眼角的泪终于落了下来,砸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父亲的哽咽还在门外飘着,像根软刺,扎得她心里又酸又胀。
可下一秒,上辈子后妈的尖嗓子、继妹抢她东西时的得意嘴脸,突然就撞进了脑子里。
救他?
她扯了扯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又有点没散的戾气。
救也得让他先尝尝滋味。
让他看看,他当年护着的那个家,那对母女,在这世道能给他什么。
后妈克扣她学费时,他在旁边抽烟;继妹把她攒的生活费偷去买游戏机时,他说“小孩子不懂事”;她被张浩骗得差点跳楼,他只会叹着气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他总觉得“家和万事兴”,总把那点懦弱当宽容,把对她的亏欠当“孩子长大了自然懂”。
凭什么?
江月月的指尖在被子下蜷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真要带他走,也得让他亲眼见见——等末世来了,后妈的抱怨会变成咒骂,继妹的撒娇会变成抢食时的抓挠,那时候他才会明白,他守了半辈子的“家”,根本就是堆经不起风雪的烂木头。
让他尝尝被抛弃的滋味,尝尝没人管的难处,就像当年的她一样。
这样,他才会知道,谁是真心想让他活。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连她自己都愣了愣。
原来心里那点怨,压根没散。不是原谅,只是被生存的焦虑压得暂时藏了起来。父亲这一出“不眠不休的守候”,像把钥匙,不仅打开了她那点心软,也撬开了积了多年的、带着苦味的赌气。
她“精神力”扫到到门外的江建国的身影又动了动,大概是坐得太久,膝盖麻了,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手里的布包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抱住,像抱着什么宝贝,然后又乖乖坐回去,重新把目光钉在门上。
布包里……装的什么?
江月月的感知稍微往前探了探,隐约探到像是……本子?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得的第一张奖状,被父亲贴在堂屋正墙上,逢人就指给人家看:“我闺女得的!”
心口又是一刺。
赌气归赌气,真要让他在后妈那儿自生自灭……她好像又做不到。
极寒要来了,没吃没喝,那对母女只会先把他推出去当挡箭牌。
江月月深吸一口气,把那点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行吧。
救。
但得按她的规矩来。
先出去,囤够煤炭,找好藏身的地方。等安稳了,再回来“见”他。到时候,他要是还拎不清,还惦记着那对母女……
她闭上眼,睫毛上还沾着点湿意,语气却冷了下来。
那就让他自己选。
选她们,就滚回他那“家”里冻死饿死。选她,就得认清楚,谁才是能让他活下去的人。
这苦头,他必须吃。
不是为了报复,是为了让他醒。
不然,就算带到身边,他那颗拎不清的心,早晚也是个拖累。
监护仪的“滴滴”声稳了下来,像她此刻的心思——软的地方藏着刺,冷的地方裹着点没说出口的盼。
先顾眼下吧。
煤炭,才是头等大事。
至于父亲……
等她腾出手,再慢慢跟他算这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