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平静(1/2)

消息在周三清晨的律帝医院里,以超越任何医学期刊发表的速度传播开来。

七点四十分的食堂角落,“八卦委员会”的晨间例会正在进行。都载学用勺子敲了敲咖啡杯边缘,声音压得低却足够让桌边所有人听清:“紧急新闻——安正原教授决定不走了。”

桌边瞬间安静。秋敏荷手里的酸奶勺停在半空,张润福刚咬了一口的三明治忘了嚼,龙硕民推眼镜的动作顿了顿,严善彬则睁大了眼睛。

“什么?不走了?”秋敏荷先回过神,“他不是已经交了辞职信吗?神学院那边……”

“撤回申请了。”都载学表情严肃得像在宣布手术方案,“昨天下午四点半,他在院长办公室待了整整一个小时。行政科的金秘书送文件进去时,亲耳听到安教授说‘我决定继续留在律帝’。”

张润福咽下三明治,眼睛发亮:“那小儿外科……”

“当然还是他负责。”都载学喝了口咖啡,“而且院长当场表示支持,据说两人还讨论了如何加强医院的人文关怀项目,安教授可以参与临终关怀病房的工作。”

龙硕民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从职业心理学角度看,这是一个典型的认知重构过程。安教授在‘医生’和‘神父’双重身份认同之间经历了长期冲突,最终通过扩展‘医生’角色的内涵——融入灵性关怀维度——实现了认知和谐。”

秋敏荷努力理解了一下:“就是说……他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简单说,是的。”张润福替龙硕民翻译,“他既能继续当医生,也能做他认为有意义的心灵关怀工作。”

严善彬小声问:“那张冬天医生呢?她知道了吗?”

都载学刚要回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众人转头,看到张冬天端着餐盘站在三米外的柱子旁,表情凝固,手里的餐盘微微倾斜——汤碗里的海带汤晃了晃,差点洒出来。

显然,她听到了。

“冬天……”秋敏荷站起来想说什么。

张冬天深吸一口气,稳住餐盘,快步走过来放下:“我……我去趟小儿外科。”

“冬天啊,你还没吃早饭……”张润福想叫住她,但张冬天已经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食堂。

都载学摸了摸后颈:“看来消息传播得比行政科的文件流转还快。”

小儿外科的走廊在早晨八点前有种特别的安静。夜班护士刚完成交接,白班的医护人员还没完全到齐,只有清洁工推着工具车缓缓经过,拖把在地面留下湿润的痕迹。张冬天走到安正原办公室门口,抬起手准备敲门,却在半空停住了。

她该以什么身份问?前住院医?现神经外科轮转医生?还是……那个在他身边三年,见证他所有挣扎,最后选择暂时离开的人?

门从里面打开了。

安正原拿着空水杯,显然是要去接水。看到张冬天,他愣了一下:“冬天?你怎么……”

“教授。”张冬天后退半步,低下头又迅速抬起,“我听说……您决定不走了?”

安正原看着她,几秒钟后,温和地笑了:“看来医院的消息真的很灵通啊。进来吧。”

办公室和三个月前一模一样。病历架上的文件夹按日期和病种排列得整整齐齐,窗台上的绿植长得很好——张冬天认出那是她三年前买的虎皮兰,叶片油绿挺括。墙上贴着的患儿照片又多了几张,都是近期出院的孩子,每张照片下面都有稚嫩的笔迹写的感谢语。

“坐。”安正原接完水回来,在办公桌后坐下,“我本来打算今天晨会时正式宣布,没想到消息跑得比我还快。”

张冬天在对面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握紧又松开:“所以是真的?您不辞职了?不去神学院了?”

“嗯。”安正原点头,转动着手里的陶瓷水杯——那是去年圣诞节患儿家属送的礼物,杯身上印着“世界第一小儿外科教授”。“我和母亲又谈了三次,也和院长深入聊过。我申请减少常规手术量,增加在儿科重症病房和临终关怀病房的工作时间。同时,院长同意我在医院小教堂定期做义工,陪伴患者和家属。”

他的声音平静,但张冬天听得出其中的释然。那是经过漫长挣扎后,终于找到出口的平静。

“那神父的梦想……”她轻声问。

“还在。”安正原微笑,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只是换了一种形式。院长说,律帝医院需要的不只是技术精湛的医生,也需要能给患者心灵慰藉的医者。我想,也许这里就是我的教堂,这些孩子和家属就是我的 congregation。”

张冬天感觉眼眶发热。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紧握的双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这是安正原教她的,说“医生的手要时刻准备好接触患者”。

“冬天。”安正原的声音更柔和了,“你选择去神经外科轮转,是对的。”

她猛地抬头。

“我看着你这三个月的改变,”安正原说,眼神里有欣慰的光,“你在李教授那里学到了新的思维方式,人也更自信了。上个月那个硬膜下血肿的急诊手术,你作为二助的表现,神经外科的护士长专门来跟我说‘张医生将来不得了’。”

张冬天的脸微微发红:“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那就是成长。”安正原认真地看着她,“如果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可能永远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有时候,离开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发现新的可能性——对你是这样,对我也是。”

这话里有更深的意思,但张冬天不敢细想。她只是问:“所以您真的不走了?”

“不走了。”安正原肯定地说,放下水杯,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至少现在,我知道这是我该在的地方。这里有需要我的患者,有我能做的工作,还有……”他顿了顿,“我放不下的责任。”

办公室安静下来。窗外传来推车经过的声音,还有远处病房里隐约的儿歌声——应该是早班护士在哄患儿吃药。

“教授,”张冬天站起来,深深鞠躬,“无论如何,我很高兴您留下。小儿外科需要您,孩子们需要您。”

安正原也站起来,回了一个点头礼:“谢谢,冬天。神经外科那边……如果你觉得有收获,可以申请延长轮转。李教授跟我说你很优秀,希望你能多留一段时间。”

张冬天愣了一下,然后摇头:“不,我下个月就回小儿外科。”

这次轮到安正原惊讶了:“可是李教授说……”

“我和李教授谈过了。”张冬天说,声音不大但清晰坚定,“神经外科很好,我学到了很多新东西。但小儿外科才是我想待的地方。那里有我想照顾的孩子,有我想深耕的领域,还有……”她停住了,脸更红了,但这次没有移开目光,“我想跟随的教授。”

安正原看着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不是突然,其实他一直隐约知道,只是不敢确认,也不愿深想——因为他是教授,她是学生,因为他还困在自己的挣扎里,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能给出什么。

但现在,看着张冬天清澈坚定的眼睛,他轻轻点头:“好。那下个月,欢迎回来。”

“是,教授!”张冬天鞠躬,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回头,“教授,今天下午2床婴儿的腹腔镜手术,需要我帮忙吗?李教授说我可以提前结束神经外科的工作过来。”

安正原笑了,那笑容温暖而真实:“需要。下午两点,第二手术室。”

“是!”

门轻轻关上。安正原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许久,轻轻地笑了。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晨练的康复患儿和家属,拿起手机,给母亲发了条消息:

【母亲,我决定留下了。您说得对,救人不仅是治疗身体,也是安慰心灵。而这里,有太多需要安慰的心灵。谢谢您最终的理解。】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晚上回家吃饭。我做了你喜欢的泡菜汤,还有煎鲭鱼。】

安正原看着手机屏幕,眼睛有些湿润。

与此同时,神经外科办公室里,李翊晙正对着手机皱眉。

“张冬天要回小儿外科?”他对电话那头的金俊完说,“我才刚把她培养成合格的神经外科助手!”

电话里传来金俊完淡定的声音:“她本来就是小儿外科的人。你只是暂时借用。”

“借用也不该这么快还啊!”李翊晙抗议,“而且安正原那小子不走了,冬天回去又是给他当得力助手,多浪费她在神经外科的潜力!”

“那是她的选择。”金俊完说,“而且,你最近不是忙着和蔡颂华教授‘探讨病例’吗?还有空管住院医的去留?”

李翊晙被噎住了:“你……你怎么知道?”

“许兴文告诉我的。他说你上周去了四次神经内科,比去食堂还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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