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母亲(1/2)

周日下午,律帝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五个人围坐在角落的大桌旁,气氛罕见地严肃。安正原坐在中间,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手指不自觉地互相摩挲着。

“所以,”许兴文打破沉默,身体前倾,“你是说,你母亲坚决不同意你辞职去神学院?”

安正原点点头,表情是少见的疲惫和挣扎:“我跟她谈过三次,每次都不欢而散。她说如果我真的放弃医生工作,她就……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李翊晙吹了声口哨:“哇,伯母这么坚决?”

“我母亲……一直以我为傲。”安正原低声说,“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亲去世得早,她一个人把我带大,供我读完医学院。在她心里,我成为医生,是对她所有付出的最好回报。”

蔡颂华轻轻点头,她能理解这种情感:“所以对你来说,选择神职不仅是个人的事,还意味着……背叛母亲的期待。”

“背叛这个词太重了,”杨硕亨推了推眼镜,“但确实,会让伯母觉得自己的付出被否定了。”

金俊完皱眉:“那你找我们来,是想让我们去劝你母亲?你觉得我们说话会比你有分量?”

“不是更有分量,”安正原抬头看着他们,“是不同角度。我一个人说,她总觉得我是被一时冲动蒙蔽了。但如果是我的朋友,特别是同为医生的你们,也许她愿意听听看。”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而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五个人沉默了。他们见过安正原在手术室里的果断,见过他在患儿面前的温柔,见过他在信仰前的虔诚,但此刻这种近乎无助的迷茫,还是第一次。

“行吧。”许兴文率先开口,拍了拍安正原的肩膀,“既然安教授都这么恳求了,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时间地点?”

“明天晚上,我家。”安正原说,“我母亲说想见见我的朋友。”

“等等,”李翊晙举手,“我们全部去?会不会有点……像上门找茬?”

“她说想见‘你们’,”安正原苦笑,“我提到过你们很多次,她说想亲自感谢你们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蔡颂华若有所思:“也许这也是个信号——她其实愿意沟通,只是需要台阶。”

于是,周一晚上七点,五个人提着果篮和保健品,略显拘谨地站在安正原家门口。连平时最大大咧咧的李翊晙都整理了一下衣领。

门开了,安正原穿着家居服出现,表情紧张:“进来吧,我母亲在客厅。”

安家的客厅整洁得几乎有些严肃。深色的木质家具,墙上挂着安正原的毕业照和医师资格证,角落里有一架老式钢琴。而坐在主位沙发上的女人,让五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安正原的母亲——金英淑女士,看起来六十岁左右,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穿着一身深蓝色套装,坐姿笔直。她的脸型和安正原有几分相似,但线条更硬朗,眼神锐利而清醒,扫过五个来访者时,每个人都莫名地感到一阵压力。

“母亲,这些就是我的朋友。”安正原介绍道,“许兴文教授,心脏外科;李翊晙教授,神经外科;金俊完教授,心脏内科;杨硕亨教授,妇产科;蔡颂华教授,神经内科。”

金英淑女士微微点头:“坐吧。正原常提起你们。”她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五个人几乎是排着队坐在对面的长沙发上,动作整齐得像是接受检阅的士兵。果篮被安正原接过放在一旁,一时间没人说话。

许兴文清了清嗓子,决定发挥自己“擅长说话”的特长:“伯母您好,早就该来拜访了。正原在医院特别照顾我们,尤其是对我这种总惹麻烦的——”

“许教授,”金英淑打断他,目光直视过来,“我听说你在心脏外科很有名,去年还得了那个什么……青年医生奖?”

许兴文愣了愣:“啊,是,是有这么个奖。”

“那你应该理解,培养一个医生需要多少心血。”金英淑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不仅仅是钱,还有时间,期待,骄傲。正原从小就聪明,所有人都说他天生就该当医生。他第一次穿上白大褂回家那天,我在他父亲的遗像前哭了两个小时。”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运行的声音。

金英淑转向李翊晙:“李教授,你离婚了,是吗?”

李翊晙没想到会被突然点名,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呃……是,是的,伯母。”

“那你应该明白,生活中有些选择,会伤透亲人的心。”金英淑说,“我不是说你离婚不对,我是说……作为母亲,看着孩子走上一条艰难的路,那种心情。”

李翊晙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金英淑的目光依次扫过金俊完、杨硕亨、蔡颂华:“你们都很有成就,都是教授了。那你们告诉我,一个四十岁的医生,放弃了稳定的工作,社会地位,去从头开始学神学,这意味着什么?”

金俊完试图回答:“伯母,如果这是正原真正的理想——”

“理想。”金英淑重复这个词,语气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我也有理想。我的理想是看着儿子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医生,治愈病人,有自己的家庭,平安幸福地过一生。这个理想,我坚持了四十年。”

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现在他告诉我,他有了新的理想。那我这四十年的理想,算什么?”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安正原开口,声音哽咽:“母亲,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金英淑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我要你明白,你的选择,不是在真空中做出的。它有重量,这个重量不只压在你身上。”

许兴文看着这位母亲,突然理解了安正原的挣扎从何而来。这不是简单的代沟或者观念冲突,这是两种人生重量的对抗。一位母亲用一生托举的期待,和一个儿子灵魂深处的召唤。

蔡颂华轻声开口:“伯母,我母亲前年去世了。”

金英淑看向她。

“她一直希望我早点结婚,”蔡颂华继续说,“直到最后都在担心我一个人生活会孤单。我没有满足她的期待,这让我很愧疚。但我也知道,如果我为了不让她担心而随便结婚,她会更伤心。”她顿了顿,“因为真正爱我们的父母,最终希望的是我们幸福,而不是我们符合某个模板。”

金英淑沉默了。

杨硕亨推了推眼镜,难得地主动发言:“伯母,我是妇产科医生。我见过很多母亲,她们对孩子的期待各不相同。但几乎所有母亲,在孩子出生那一刻,唯一的愿望都是‘健康平安’。其他的期待……是后来慢慢加上去的。”

“你想说我加得太多了?”金英淑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想说,”杨硕亨勇敢地直视她,“也许可以回到最初的那个愿望——正原健康平安。而对他来说,健康平安可能意味着……灵魂的安宁。”

客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气氛有所不同。

金英淑缓缓站起来,五个人也条件反射地要起身,她摆了摆手:“坐着吧。我去泡茶。”

她走向厨房,背影挺直,但脚步似乎比刚才慢了一些。

安正原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金俊完拍了拍他的背,什么都没说。

厨房传来烧水的声音,瓷器轻轻碰撞的声音。五个人交换着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感受——被震慑,被触动,也被深深教育了。

许兴文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在仁川的医院里,怀着孩子,面对他时欲言又止的女人。她也对他有很多期待吧?那些他可能永远无法满足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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