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方式2（2/2）

“因为我高中时最好的朋友，打篮球时突然倒下，先天性心脏病，没抢救过来。”许兴文说得很平静，但张冬天能看到他眼里的光闪了一下，“那时我想，如果当时有更好的医生，更快的诊断，他会不会活下来。”

他喝了口咖啡：“所以我拼命学习，考上医学院，专攻心脏外科。我以为这样就能拯救所有人。但工作后才发现，我救不了所有人。每年还是有病人因为各种原因离开，有些是医学限制，有些是来得太晚，有些是……命运。”

休息室很安静，只有空调轻微的运转声。

“安正原也是一样。”许兴文继续说，“他选择小儿外科，是因为他想拯救每一个孩子。但这么多年了，他送走过多少没能救回来的小生命？每一次都在他心里留下一个缺口。那些缺口累积起来，会让人怀疑——我做的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上帝真的允许我这样做吗？还是说，我应该用另一种方式去帮助人们？”

张冬天认真听着。

“所以他想去神学院，不是因为他不再爱这些孩子了。”李翊晙接话，语气难得地温柔，“恰恰相反，是因为他太爱了，爱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承受失去他们的痛苦。他想从信仰里找答案，想确认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那……我们该让他走吗？”张冬天问。

“不是让不让的问题。”许兴文说，“是他需要自己去找到答案。我们能做的，只是告诉他：无论你选择哪条路，我们都支持你。如果你想回来，小儿外科永远有你的位置。如果你选择离开，我们也会尊重你的决定，并且把那些孩子照顾好——用你教给我们的方式。”

李翊晙点点头：“而且说实话，安正原那家伙，我认识他十五年了。你以为他真的放得下手术刀？放得下那些叫他‘安叔叔’的孩子？他现在就是钻进牛角尖了，等他在神学院听几天课，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手术方案而不是圣经章节，他自己就会跑回来。”

这话说得太有画面感，张冬天又笑了。

“所以啊，张医生。”许兴文认真地看着她，“别太难过了。安正原的事情让他自己去解决。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工作，好好照顾那些孩子。让他看到，即使没有他，小儿外科也能运转得很好——但如果有他在，会更好。”

“等他回来的时候，”李翊晙眨眨眼，“你可以骄傲地告诉他：‘教授，您不在的时候，我们一台手术都没搞砸哦。不过您要是愿意回来指导，我们会做得更好’。”

张冬天终于真正放松下来，她端起已经有些凉的咖啡喝了一口，苦中带着一丝甜。

“谢谢教授们。”她真诚地说。

“谢什么，我们也是为自己。”许兴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安正原要是真走了，以后乐队排练谁弹吉他？他可是我们乐队里唯一一个音准好的。”

“还有周末聚餐谁付钱？”李翊晙也站起来，“那家伙每次都说‘我来吧我来吧’，虽然最后都是aa制，但至少有那个心意。”

两人一唱一和，把气氛彻底带轻松了。

张冬天收拾好病历，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回头问：“教授，你们真的不担心吗？”

许兴文和李翊晙对视一眼。

“担心啊。”许兴文承认，“但担心没用。我们能做的就是相信他——相信那个为了一个早产儿可以守三天三夜的安正原，不会真的离开他深爱的孩子们太久。”

“而且，”李翊晙咧嘴一笑，“我们不是还有你吗？张冬天医生，小儿外科的未来之星。就算安正原那家伙真的一时糊涂，也有你可以撑着呢。”

这句话让张冬天的眼睛又湿润了，但这次是暖的。

“我会努力的。”她说。

“我们知道。”两个教授同时回答。

走出小儿外科，走廊的灯已经调暗了。张冬天走向更衣室，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在她身后，许兴文和李翊晙还站在原地。

“你说，”李翊晙小声问，“那家伙真的会回来吗？”

许兴文看着小儿外科门牌上安正原的名字，慢慢说：“就像你刚才说的，一个满脑子手术方案的人，在神学院能待多久？我赌三个月。”

“我赌两个月。”李翊晙笑了，“输的人请乐队吃饭。”

“成交。”

他们并肩离开，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医院的夜还很长，但至少在这个夜晚，有人得到了安慰，有人看到了前路。

而安正原的选择，终将由他自己做出。无论结果如何，这些关心他的人，都会在这里等待——用他们各自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