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希望如此(2/2)

门被敲响。

“请进。”

推门而入的是许兴文,手里拿着两罐咖啡。他把一罐放在蔡颂华桌上,自己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翊晙他们打赌,说你一定是恋爱了。”许兴文打开咖啡,喝了一口,“但我觉得不是。”

蔡颂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报告单的边缘:“那你觉得是什么?”

“不知道。但如果你需要帮忙……”许兴文顿了顿,“我们是朋友,颂华。不只是同事。”

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秋天的傍晚来得一天比一天早。

“我下周要请三天假。”蔡颂华突然说。

“理由?”

“个人健康管理。”这个说法很官方,很医生。

许兴文盯着她看了很久。作为心脏外科医生,他见过太多试图隐瞒病情的患者和家属。那种眼神——平静表面下的细微裂痕,他太熟悉了。

“需要我陪你去吗?”他问得直接。

蔡颂华摇头:“小问题,处理一下就好。”

“早期乳腺癌不是小问题。”许兴文的声音很轻。

蔡颂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

“我是猜的。”许兴文苦笑,“你最近下意识护着左侧胸口的动作太明显了。而且你去圣心医院体检的记录,住院部的小护士是我学妹,她随口提了一句。”

医生的圈子就这么大,没有真正的秘密。

蔡颂华靠在椅背上,长久以来绷紧的肩膀第一次松懈下来。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被折了又折的报告单,推过桌面。

许兴文看完,长长吐出一口气:“早期,预后很好。但为什么不说?”

“不知道怎么说。”蔡颂华望向窗外,“‘嘿,我得了癌症,虽然是早期’——这种话该用什么表情说?用什么样的语气?手术之后怎么面对大家的关切?‘你还好吗’‘疼不疼’‘需要什么’……我光是想想就觉得累。”

“所以你选择一个人扛着。”

“我是医生,我知道该怎么做。”蔡颂华的声音终于露出一丝裂缝,“但我也是病人……许兴文,我害怕。”

最后三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个在手术台上能连续站立十小时、在学术会议上舌战群儒、永远冷静自持的蔡颂华,此刻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白大褂的衣角。

许兴文站起身,绕过桌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他们认识十年来,最亲近的一次肢体接触。

“手术那天我陪你去。以朋友的身份,不是同事。”他说,“至于其他人……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但别一个人撑太久,颂华。我们是一起的——这句话是你大学时对我说的,记得吗?”

蔡颂华记得。那是大二期末,许兴文的父亲再婚,他喝醉了坐在宿舍天台上。她找到他,说:“许兴文,痛苦不用一个人扛。我们是一起的。”

“我现在需要你帮我一个忙。”蔡颂华抬起脸,已经恢复了平静,“帮我调整下周的排班,找个合理的理由。还有……暂时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翊晙。”

许兴文点头:“李翊晙那个大嘴巴,知道的话全医院都会在一天内收到花篮。”

两人都笑了,笑容里有些苦涩的默契。

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起。蔡颂华收起报告单,重新打开电脑里的患者影像。生活还要继续,病房里还有等待她的病人,医学院还有等着她讲课的学生。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蔡颂华教授,此刻心里揣着一个秘密,一个关于脆弱、恐惧和不得不继续坚强的秘密。

许兴文离开时,在门口停留了片刻:“颂华。”

“嗯?”

“会好的。”

“我知道。”蔡颂华说,“我是医生,我知道数据。早期导管内癌的五年生存率超过98%。”

但数据和亲身经历之间,隔着一条名为“真实”的鸿沟。而她现在,正要跨越那条鸿沟。

门轻轻关上。蔡颂华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空白的一页,写下日期和一行字:

【今天,我成了患者。但明天,我还会是医生。】

笔尖停顿,又加了一句:

【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