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一直（1/2）

周六清晨六点半，许兴文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窗外的天刚蒙蒙亮，首尔还沉浸在周末的慵懒中。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昨晚的场景——金相浩打开那个磨损的皮夹时颤抖的手指，徐贤递出卡片时认真的表情，还有那句“我的青春，终于可以完整地放进回忆里了”。

手机在床头震动了一下，是林允儿的消息：【醒了吗？昨天谢谢你让我参与那么特别的时刻。】

许兴文微笑着回复：【应该是我谢谢你，还有小贤。】

【小贤说，那个叫金相浩的人很真诚。她说能成为别人十年的光，是件很珍贵的事。】

许兴文看着这条消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清晰得让他几乎能闻到高中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

那是2005年的秋天，他们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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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文，这道题你会吗？”

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金相浩推了推眼镜，把一本厚厚的数学习题集推到许兴文面前。他的手指指着最后一道附加题，那题目复杂得让大多数学生望而却步。

许兴文扫了一眼题目，拿起笔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然后……”

“等等等等。”金相浩按住他的手，“慢点，我还没跟上。”

许兴文笑了，放慢速度重新解释。那时他们已经是高三，压力像无形的山压在每个人肩上。但对许兴文和金相浩来说，解数学题是难得的放松——在那些由数字和公式构成的世界里，没有复杂的家庭关系，没有未来的迷茫，只有纯粹的逻辑和美。

“解出来了！”十分钟后，金相浩兴奋地拍桌，“太棒了！我就知道你会！”

许兴文看着好友圆圆脸上绽放的笑容，心里涌起一股暖意。金相浩是他在高中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也许是唯一真正理解他的人——不是同情，不是好奇，只是单纯的、愿意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做题的陪伴。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像出笼的鸟儿涌出教室。许兴文收拾书包时，金相浩凑过来：“今天练习室那边有舞蹈社的排练，听说高一那个很出名的学妹在，要去看看吗？”

“林允儿？”许兴文脱口而出。

金相浩惊讶地挑眉：“你知道她？”

许兴文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他确实知道林允儿——那个比他小两届，入学第一天就因为出众的外貌和才艺成为话题的学妹。他见过她在开学典礼上表演，见过她在走廊里和朋友们说笑，见过她抱着书本匆匆跑过操场的样子。

但他从没告诉任何人，每次看到那个女孩，他心里都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喜欢，不是爱慕，更像是……看到一道明亮却不刺眼的光。

“听人说过。”许兴文含糊地说，背起书包，“走吧，反正顺路。”

舞蹈练习室在教学楼另一侧，需要穿过长长的走廊和一个小操场。深秋的傍晚，天空是温柔的橙红色，梧桐树的叶子在风中簌簌落下。

练习室的窗户开着，音乐声隐约传来。许兴文和金相浩走到窗边，透过玻璃往里看。

里面有七八个学生在练习，但许兴文的目光立刻被站在镜子前的女孩吸引了。

林允儿穿着宽松的练习服，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她正在练习一段现代舞，动作流畅而有力，每个转身、每个跳跃都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专注和成熟。

音乐是李承哲的《再也无法》，悲伤的旋律和她舞蹈中蕴含的情感奇异地契合。许兴文站在窗外，看着她闭着眼睛旋转，脸上有一种近乎虔诚的表情。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关注这个女孩——不是因为她的外貌，而是因为她在做喜欢的事情时，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在跳什么？”金相浩小声问，他也被吸引了。

“不知道，但……很美。”许兴文轻声说。

他们看了大概十分钟，直到音乐停止，练习告一段落。学生们开始收拾东西，林允儿走到窗边拿水杯，抬头时正好对上许兴文的视线。

她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点了点头。

许兴文也下意识地点头回礼，然后拉着金相浩匆匆离开，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

“你脸红了。”走出教学楼后，金相浩揶揄道。

“我没有。”许兴文反驳，但能感觉到脸颊在发烫。

“承认吧，那个学妹确实很漂亮。”金相浩笑着说，“而且舞跳得真好。听说她已经被sm公司选为练习生了，以后说不定能当艺人呢。”

许兴文没说话，心里却莫名地有些怅然。那样明亮的女孩，注定会走向更广阔的舞台，而他的世界，大概永远只会是学校、医院、和那个不怎么想回去的家。

走到校门口时，金相浩突然说：“对了，你看到徐贤了吗？”

“徐贤？”

“就是那个总是跟在林允儿身边的学妹，比我们小三届，刚上高一。”金相浩的语气有点奇怪，“她也参加舞蹈社了，刚才应该也在里面。”

许兴文努力回想，但脑海中只有林允儿跳舞的身影。他摇摇头：“没注意。”

“哦。”金相浩应了一声，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那时的许兴文完全没有在意。他沉浸在刚才看到的画面里，那个在音乐中起舞的女孩像一颗种子，悄悄落在他心底某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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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的某个傍晚，类似的情景再次上演。

这次许兴文是主动提议去练习室那边的。他说想呼吸新鲜空气，但金相浩看他的眼神带着了然的笑意。

“又去看林允儿？”他问。

“只是散步。”许兴文嘴硬。

但当他们走到练习室外时，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个人在练习。

是徐贤。

那个比他们小三届的学妹独自在镜子前，练习着基础舞步。她的动作不如林允儿流畅，甚至有些生涩，但异常认真。每个动作都重复好几遍，直到完全标准为止。

音乐是很简单的练习曲，但她脸上的专注表情，让这个普通的练习室都显得庄重起来。

许兴文看了一会儿，转头问金相浩：“你觉得好看吗？”

他的本意是问徐贤的舞蹈，心里想的却是林允儿——如果林允儿在这里，会跳得更好看吧？

金相浩正低头看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编程书，听到问题才抬起头。因为林允儿已经离开了，他只看到了徐贤一个人。

窗边的徐贤正练习一个旋转动作，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她的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脸上的表情认真得让人不忍打扰。

金相浩点点头，小声说：“好看。”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音乐淹没，但许兴文听到了。

“对吧，我也觉得好看。”许兴文笑着说，心里想的是林允儿跳舞时那种发光的样子。

两人相视一笑，都以为自己懂了对方的意思。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那个秋天的傍晚，站在同一扇窗户外的两个少年，看着同一个练习室里的女孩，心里想着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身影。

许兴文看着徐贤，想着林允儿。

金相浩看着徐贤，想着的……就是徐贤。

后来许兴文才明白，当时金相浩低头说“好看”时，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红晕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终于有人问到了他藏在心底的秘密。

而金相浩点头时心里那一点点吃醋——许兴文到现在才读懂。那不是因为许兴文夸了徐贤，而是因为，金相浩以为许兴文也注意到了那个他一直默默关注的女孩。

“原来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啊。”许兴文喃喃自语，从床上坐起来。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金相浩的消息：【昨天谢谢你。还有，帮我谢谢林允儿xi和徐贤xi。】

许兴文回复：【她们让我转告你，要幸福。】

【我会的。虽然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把十年的习惯改成一天一天向前看。】

许兴文看着这条消息，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拨通了金相浩的电话。

“喂？”金相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是没睡好。

“相浩，有件事我瞒了你十年。”许兴文说，“现在觉得应该告诉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什么事？”

“高三那年秋天，我们在舞蹈练习室外看她们练习。我问你‘好看吗’，你说‘好看’。”

“我记得。”金相浩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那是你第一次主动提议去练习室那边。我当时还想，你这家伙终于开窍了，知道看漂亮学妹了。”

许兴文深吸一口气：“但那时我心里想的是林允儿。我问你‘好看吗’，脑子里全是林允儿跳舞的样子。我以为你也在说她。”

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久到许兴文以为信号断了。

“所以……”金相浩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你当时看的，是林允儿？”

“嗯。我看着徐贤，想着林允儿。”许兴文坦白，“而你看着徐贤，想的也是徐贤。我们站在同一个地方，看着同一个人，却想着不同的女孩，还都以为对方和自己想的一样。”

金相浩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那笑声里有一种释然和荒诞交织的复杂情绪：“我的天……我们这两个笨蛋。”

“是啊，两个笨蛋。”许兴文也笑了，“但也许正是这种错位，让我们成为了朋友。如果当时就知道我们关注的是不同的人，也许反而不会有那种默契了。”

金相浩想了想，说：“你说得对。那时候我需要一个能一起看徐贤的人，哪怕那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而你……你需要一个能陪你站在窗外，看那个发光的女孩的人。”

两人在电话里又聊了一会儿，回忆着高中时的种种细节——那些原本普通的瞬间，现在都因为昨晚的坦白而有了新的意义。

挂断电话后，许兴文走到窗边。晨光已经完全照亮了城市，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突然很想见林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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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许兴文开车来到林允儿宿舍楼下。他提前发了信息，所以当她戴着帽子和口罩出现时，并没有太惊讶。

“这么早？”林允儿坐进车里，取下口罩，露出温暖的笑容。

“想你了。”许兴文老实说，发动车子，“而且想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我们的高中。”

林允儿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亮了起来：“真的？我还从来没和你一起回去过。”

首尔公立高中的周末很安静，只有几个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在校园里走动。许兴文把车停在校门外，和林允儿一起走进去。

深秋的校园和记忆中没什么不同。还是那些教学楼，那个操场，那片他们曾经站着看练习室的梧桐树林。只是树叶更黄了，风更凉了。

“这里就是我以前的教室。”许兴文指着三楼的一个窗户，“高三五班。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相浩坐在我后面。”

林允儿抬头看着那扇窗，想象着十七岁的许兴文坐在里面的样子：“那时候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不爱说话，总是独来独往，除了相浩没什么朋友。”许兴文笑了笑，“每天都在学习，因为不知道除了学习还能做什么。家里的事……很复杂，学校是我唯一的避难所。”

林允儿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们走到舞蹈练习室外。窗户还是那扇窗户，只是玻璃更干净了，里面的设备也更新了。周末没有人在练习，空空荡荡的。

“就是这里。”许兴文指着窗边，“我和相浩经常站在这里，看里面的人练习。”

林允儿走到窗边，脸贴在玻璃上往里看：“我也在这里练习过很多次。高一刚入学就加入了舞蹈社，每天放学后都来。”

她转过头，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所以你那时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许兴文看着她，眼前的影像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叠。十七岁的林允儿和三十岁的林允儿，在某个瞬间奇异地合二为一。

“你在跳李承哲的《再也无法》。”他说，声音很轻，“穿着灰色的练习服，头发扎得很高，额头上有汗。你闭着眼睛在旋转，脸上的表情……很悲伤，但又很坚定。”

林允儿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跳舞时，整个人都在发光。”许兴文诚实地说，“在那之前，舞蹈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才艺表演。但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明白了，那是一种表达。”

林允儿的眼眶微微红了。她转过头，不让许兴文看到自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