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盲区（1/2）

石窝的日子，在等待与准备中缓慢爬行。

聂九罗的恢复，如同石缝里艰难渗出的水滴，细微，缓慢，却真实可见。她能坐起的时间更长了，虽然超过半个时辰就会头晕目眩、冷汗涔涔。右手的颤抖减轻了些，已经能比较稳当地自己端起木碗，只是左手和左半身的伤势依然沉重，无法着力。咳嗽的频率在减少，咳出的血沫也渐渐转为清痰，肺腑间的滞涩感似乎随着每次用尽全力的咳喘而一点点疏通。

最重要的变化，发生在她体内那三方力量的“僵持地图”上。

在沈寻的陪伴和银阑的指导下，她开始尝试进行更精细、也更小心翼翼的“内视”。这不是主动调动力量——以她现在的状况，那无异于自杀。而是如同一个躺在废墟中的伤者，用尚且清明的意识，去“听”四周的“声音”，去“看”那些交错纵横的“裂痕”与“断壁”。

金色“锁芯”的“嗡鸣”低沉而持续，像是地基深处传来的、永不疲倦的机械运转声，带着一种古老而坚韧的秩序感，却也透着一丝被强行负载过重的、细微的滞涩与悲鸣。暗红“伪龙核心”的“饥渴与叫喊”并未消失，但确实像是被一层厚厚的、疲惫的“帷幕”所阻隔，变得模糊、遥远，更像是一种背景噪音，而非之前那样尖锐的、直刺灵魂的嘶吼。银色的“影之匙残留”则最为安静，它不像前两者那样拥有明确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流淌的、冰凉的“质感”，无声地穿梭在那片僵持的能量场中，时而与“锁芯”的金光产生微弱的交融，时而又似乎被“伪龙核心”的暗红吸引，但更多时候，它只是静静地、诡异地“存在”着，如同一个沉默的旁观者或……潜在的粘合剂？

聂九罗将自己感知到的这些，断断续续、词不达意地描述给银阑听。

银阑结合师父留下的笔记和自己的知识，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她认为，这种“僵持”状态虽然脆弱，但确实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观察窗口。尤其是“影之匙残留”那暧昧不明的角色，或许正是破局的关键之一。

“师父提到过，‘影之匙’的本质是‘连接’与‘渡虚’，它最初或许就是用来调和‘门’两侧力量、维持某种平衡的‘钥匙’或‘桥梁’。”银阑用树枝在地上画出简单的示意图，“聂姑娘你体内的这部分残留，虽然失去了完整的‘钥匙’功能，但它的‘连接’特质还在。它现在本能地在你的‘锁芯’与‘伪龙核心’之间游移，这或许不是坏事。如果我们能想办法……不是强化它，而是引导它，让它从‘旁观’或‘随机连接’，变成一种有意识的、稳定的‘缓冲带’或‘转化通道’……”

她顿了顿，摇了摇头：“但这只是理论。如何引导，需要方法，也需要聂姑娘你自身意识的高度集中和对体内力量极其精微的掌控力。以你现在的状态……”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还差得远。

聂九罗沉默地听着，没有气馁。至少，方向似乎比之前清晰了一点点。不是粗暴的斩断或毁灭，而是更艰难的疏导与平衡。

至于那块暗银灰色的板子，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聂九罗又尝试激活了两次。每次都需要她调动极大的专注力，进入那种特殊的、感知自身“僵持平衡”的内视状态，才能引发共鸣。板子浮现的残缺符文序列确实在变化，每次都有细微的不同，像是一段不断循环播放、但每次都有缺漏和变奏的古老乐章。

银阑将每次出现的符文都尽可能记忆下来，用炭笔在备用的皮纸上临摹，但那些符文过于复杂抽象，而且蕴含着某种动态的意蕴，静态的临摹只能得其形，难得其神。她尝试对照师父留下的其他残篇和已知的古符文字典，进展缓慢。

“这不是现存的任何一套符文体系。”银阑有些挫败地得出结论，“它可能更加古老，甚至可能是‘门’那个时代的原生符号，直接对应某种宇宙底层规则或能量状态。想要完全解读，可能需要找到更完整的对照物，或者……等待聂姑娘你与它产生更深层次的共鸣，获得更直接的‘理解’。”

时间，又是时间。而她们最缺的，似乎就是时间。

银阑外出的频率增加了。她不再只是警戒周围，而是开始有目的地向东北方岩林深处进行短途探查，每次都带回更详细的地形、能量节点分布以及潜在危险的评估。她的脸色一次比一次凝重。

“能量乱流的范围在扩大，强度也在缓慢增强。”第七天傍晚，她带回一只被某种酸性能量蚀穿了一半甲壳、早已僵死的怪蜥，丢在火堆旁，“像是有东西在岩林深处持续‘搅拌’。而且，我发现了这个。”

她摊开手掌，掌心是一小块焦黑的、似乎是衣物纤维燃烧后的残留物，边缘还沾着一点暗沉发黑、早已干涸的血迹。“不是我们的东西。残留的能量气息很杂，有地枭的腥臭，也有……类似守门人叛徒的那种扭曲感。至少是三到五天前留下的。有人在岩林外围活动过，可能是在搜索，也可能和我们一样，在躲避什么。”

石窝内的气氛瞬间紧绷。

“林喜柔的人？”沈寻沉声问。

“可能性很大。”银阑将那块焦布扔进火里，看着它化为灰烬，“他们应该还没深入到我们发现板子的核心区域，但既然已经出现在岩林外围，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石窝太暴露，缺乏纵深和防御缓冲。”

她看向聂九罗：“你的情况，能承受短途移动吗？不需要走很远，三四里地，但路况复杂，可能需要攀爬和躲避。”

聂九罗靠坐在岩壁下，脸色在火光中依旧苍白，但眼神清亮。她缓缓活动了一下自己伤势较轻的右手和右腿，感受着体内虽然依旧虚弱、却比前几天扎实了一点的力量，以及那三方力量依旧“疲惫”却稳固的僵持状态。

“可以试试。”她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留在这里……更危险。”

“好。”银阑果断点头，“明天天亮就出发。目标是我探查到的那处能量‘盲区’，师父当年留下的临时据点。直线距离大约五里，但需要绕开三处比较危险的能量乱流带和一片可能栖息着变异毒虫的碎石坡。顺利的话，傍晚前能到。”

她开始快速分配任务：“沈寻，你负责照顾聂姑娘，准备必要的药物、水和应急口粮，轻装。我负责探路、警戒和携带工具。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悄无声息，不能留下明显痕迹。”

沈寻用力点头，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但眼神坚定。

聂九罗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下兽皮的粗糙纹理。离开这个暂时栖身的石窝，踏入更加未知和危险的岩林深处，对她现在的身体是巨大的考验。但正如她所说，留下，被动等待搜索者上门，结局可能更糟。

她抬眼，看向正在火堆旁默默准备硬面饼和肉干的沈寻。火光勾勒出沈寻瘦削却挺直的侧影，她的动作利落专注，嘴唇抿得紧紧的，透着一股沉静的坚韧。

聂九罗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开，落在洞口外那片被夜色吞噬的荒野上。

风，依旧在刮。

---

天刚蒙蒙亮，薄雾像灰色的纱幔，笼罩着荒凉的山坳。

石窝洞口，银阑仔细地消除了她们逗留过的最后痕迹——火堆的灰烬被深埋，生活垃圾带走或就地掩埋，连她们踩踏过的沙土，都用特殊的药粉处理过，尽量消除气味和能量残留。她还在洞口内侧和几个可能的路径上，布置了几个简易却恶毒的延时陷阱和误导痕迹。

聂九罗已经换上了一套银阑带来的、相对干净利落的深色粗布衣裤，外面罩着沈寻那件改过的旧外衫。她的左臂和左肋依旧用绷带和夹板牢牢固定，行动极其不便。沈寻用结实的布带，在她腰间和未受伤的右肩做了一个简易的背负系统，这样在必要时，沈寻可以背着她走一段。

“尽量自己走，节省体力，也减少动静。”银阑检查了一下聂九罗的固定情况，低声道，“遇到难走或需要快速通过的地方，我会示意。”

聂九罗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调动起全身每一丝可用的力气。重伤未愈的身体传来阵阵隐痛和虚弱感，但她咬紧了牙关。

沈寻搀扶着她，一步步走出生活了七八天的石窝。晨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和尘土味扑面而来，聂九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冷吗？”沈寻立刻察觉，握紧了她的手。

聂九罗摇头，目光却投向东北方那片在晨雾中显得影影绰绰、怪石嶙峋的岩林方向。那里，就是她们即将踏入的、更加危险莫测的领域。

银阑已经无声无息地潜行到了十几丈外的一块巨石阴影下，打了个“安全，跟上”的手势。

沈寻搀扶着聂九罗，沿着银阑清理出的、相对隐蔽的路径，开始缓慢而艰难地移动。

最初的一段路还算平缓，只是遍布碎石和低矮的荆棘。聂九罗走得极其缓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避免牵动左半身的伤势。沈寻几乎承担了她大半的重量，额角很快渗出汗珠，但她的手臂稳稳地托着聂九罗，没有丝毫晃动。

银阑的身影在前方如同鬼魅般忽隐忽现，她选择的路避开了一切开阔地带，始终贴着岩壁、沟壑或乱石的阴影行进。她的耳朵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风声里任何一丝异样，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走了大约一里地，聂九罗的呼吸已经变得粗重急促，脸色白得吓人，汗水浸湿了额发。沈寻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越来越明显。

“休息一下。”沈寻停下脚步，不由分说地将聂九罗扶到一块背风的岩石后坐下，拿出水囊喂她喝水。

聂九罗没有逞强，小口地吞咽着，闭着眼急促地喘息。她的右手紧紧抓住沈寻的胳膊，指尖冰凉。

银阑折返回来，蹲在她们身边，脸色凝重地指向左前方：“前面三百步，要穿过一片能量乱流比较活跃的区域。虽然不致命，但会干扰感知，可能引发眩晕或短暂的幻觉。必须快速通过，不能停留。聂姑娘，能撑住吗？”

聂九罗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晨光，虽然疲惫，却一片清明。“能。”

短暂休息后，三人再次上路。

靠近那片乱流区域时，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光线在这里扭曲折射，产生怪诞的光晕，耳边仿佛响起无数细碎的、意义不明的低语呢喃。脚下的地面传来轻微却持续不断的震动，岩石表面偶尔会闪过一缕缕转瞬即逝的、色彩诡异的电光。

“跟紧我，别去看那些光，别去听那些声音，只管走！”银阑低声喝道，率先踏入了那片光怪陆离的区域。

沈寻搀扶着聂九罗，紧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