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槐叶沾霜(2/2)

官兵们都看呆了,那踹人的官兵更是吓得脸都白了。周围的移民也窃窃私语,说这是老天爷看着呢。范老大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木牌,牌面上的“范”字像是比之前更清晰了点。

走了三个多月,队伍终于到了河南彰德府的地界。官府把移民分到各村,范老大和范老二被分到了一个叫范家屯的村子——据说村里早有几户范姓人家,也是早年迁来的。

分给他们的地在村东头,是片荒了多年的盐碱地,地里长着半人高的蒿草。范老大看着那地,心里凉了半截,这破地能种出啥?

当晚,兄弟俩在村边找了间没人住的破屋,支起锅灶,把带来的槐木砧板架在石头上当桌子。范老二累得倒头就睡,范老大却睡不着,掏出那块木牌,借着月光看。

月光照在木牌上,牌面上竟隐隐映出些纹路,像是田地的形状,还有几条弯弯曲曲的线,像是水渠。他忽然想起爹教他看地的法子:“盐碱地怕水冲,得开沟引水洗碱。”

第二天一早,范老大就扛着锄头去地里。按木牌上的纹路,在地里划出几条沟的走向。范老二不明白:“哥,这盐碱地,开沟有啥用?”

“试试就知道了。”范老大抡起镢头往下刨,刚刨了两下,竟挖出个泉眼,一股清水“咕嘟”冒了出来。

兄弟俩都看傻了。他们赶紧顺着划好的线挖沟,引着泉水往地里灌。说也奇怪,那泉水流过的地方,原本发白的盐碱地竟慢慢变成了黑褐色,连旁边的蒿草都好像精神了点。

村里的老范家听说了,过来看热闹,见了那泉眼和变黑的土地,啧啧称奇:“这地怕是被你们哥俩盘活了!老辈人说过,咱范家屯的地下有‘活气’,就是没找到引出来的法子。”

范老大摸了摸怀里的木牌,心里忽然亮堂了。爹娘留下的不只是镢头和砧板,这木牌里藏着的,怕是范家祖辈传下来的看地本事。

开春后,兄弟俩在地里种上了高粱。有泉水灌溉,又引了水洗碱,那高粱长得比别家的高出一截。秋天收割时,打下来的粮食堆满了半间屋。范老大把多余的粮食分给村里没粮的人家,还教他们开沟引水的法子。

年底,村里修祠堂,要找块结实的木料做供桌。范老大想起带来的槐木砧板,虽然不大,但质地坚硬。他把砧板刨光打磨,又用那木牌在板面上轻轻划了几道——他也说不清为啥要划,就是觉得该这么做。

供桌安好那天,村里人都来祭拜。有人发现,供桌上的香炉不管刮风,香灰都不会散;摆上去的供品,放三天都不会坏。老人们说,这是范家的祖宗显灵了。

范老二看着哥哥手里的木牌,又看了看那供桌,突然说:“哥,咱爹说的手艺,是不是就是这?看地脉,通木性?”

范老大没说话,只是把木牌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他望着村外自家的田地,又望向山西洪洞县的方向,心里清楚,范家的路,从大槐树下出发,到了这片土地上,才真正扎下了根。

洪武十年的春天,范老大娶了邻村的姑娘,范老二也成了家。兄弟俩在范家屯生儿育女,那片盐碱地变成了良田,那槐木供桌成了祠堂的宝贝,而那块大槐树根做的木牌,被郑重地传了下去,牌面上的“范”字,在岁月里越发光润。

没人知道,多年后,这木牌会随着范家的后代,从河南迁到甘肃,从田埂走向庙堂,从镢头换成图纸。但此刻,在彰德府范家屯的晨光里,范老大握着木牌,看着地里泛着绿意的麦苗,已经隐隐感觉到,属于范家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这从大槐树下出发的艰辛脚步,终将在历史的黄土里,踩出一条通往兴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