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玄木显兆(2/2)

“回陇?”范庆浩手里的怀表“啪”地掉在地上。他这辈子走南闯北,从兰州迁来这些年,最记挂的就是兰州的亲人,可真要迁回去,山西的产业咋办?范庆林也急了,嗓门像打雷:“棉田刚挂桃,纺织厂的订单排到了年底,这时候回甘肃?”

范庆玄像是没听见,又猛灌了一大口酒,喉结滚动着,声音突然沉重悲怆起来:“贼星犯央,天之劫也!鬼神无解,人力难违!晋中之地,即将涂炭!范氏门人,速速……回陇!取湟之水,泽我玄像!此劫即过,天下即安!”

“爹,您说清楚!啥劫数?”范槐肃抓住他的胳膊,只觉得父亲的肌肉硬得像石头。范庆玄却猛地推开他,又灌了几口酒,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供桌上的烛火直跳:“东方红日光万丈,红旗漫卷照吾还!天下大同古来愿,三十载后即分晓!”

话音刚落,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出一句“此番落马后,吾将避世数年,汝等好自为之”,然后脑袋一歪,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挂着酒沫。众人屏住呼吸,祠堂里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在地上的声响。过了约莫一刻钟,范庆玄才悠悠转醒,揉着太阳穴,茫然地看着围在身边的人:“咋了?出啥事儿了?”

范槐青赶紧把刚才记录的纸递过去。他字写得快,把每句谶言都记在了账本的背面,墨迹还新鲜着。范庆玄看着纸上的字,眉头越皱越紧,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重阳夜圣母托梦,说玄木长成之日,就是咱范家归途回陇之时!”

商量到日头偏西,也没个准主意。最后还是范庆浩拍板:“先按谶言说的,今夜去取玄木。回不回甘肃,从长计议。”

天一擦黑,洪洞就落了层薄雾。范庆玄带着范槐青、范槐肃、范槐明、宋狗宝,提着马灯往城北的大槐树走。雾气沾在睫毛上,凉丝丝的,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更显得夜静得瘆人。宋狗宝腰里别着短刀,走在最前面,他眼神亮,在绥远跑商时练出的本事,黑夜里也能看清三步外的石头。

大槐树的树干依旧漆黑如炭,像尊蹲在土塬上的巨兽。范庆玄从布包里取出三炷香,用马灯的火苗点燃,插进树根前的土里。香刚烧出寸许,就听“噗、噗、噗、噗”四声轻响,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冒出青烟——正是当年埋下宝瓶的位置!

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像冰面裂开,漆黑的树干从中间分开,露出里面半人高的树桩。那树桩泛着幽幽的墨绿色荧光,像浸在水里的墨玉,形状像个坐着的人,头、躯干、四肢样样分明,只是眉眼还模糊着,透着股说不出的灵气。

“轻点抬!”范庆玄右手成剑指,在空中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范槐青四人赶紧上前,伸手去抬树桩,只觉得入手冰凉,分量却重得惊人——四个人合力才勉强抬离地面,一步一晃地往回走,马灯的光晕里,能看见树桩上的纹路像流水般动。

范庆玄在后面用剑指对着裂开的树干划了个圈,又往四个宝瓶的位置各点了一下。奇迹发生了:裂开的树干慢慢合拢,恢复成漆黑的模样;四个宝瓶也不再冒烟,隐进土里,仿佛啥都没发生过。他望着槐树的影子,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跟上众人。

回到范家宅院,众人把玄木抬进祠堂,借着油灯细看。树桩上的荧光在灯光下渐渐淡了,露出温润的木纹,像上好的紫檀。最奇的是树桩顶端,天然形成个葫芦状的凸起,摸上去滑溜溜的,像是被人盘了几十年。“这哪是木头,分明是活物!”范庆林忍不住赞叹,粗糙的手掌抚过树身,“雕成圣母像,连木料都不用改!”

第二天一早,大槐树附近居住的村民路过大槐树,都惊呆了。原本漆黑的树干变成了一堆枯柴,横七竖八地堆在地上,还带着焦糊味,像是被雷劈过。有个放牛的老汉说,半夜听见树上有“哗啦啦”的响,还以为是起了风了。

消息传到范家,范庆玄只是淡淡一笑:“老树功德圆满了。”他让范槐青找了块红布,把玄木盖起来,“这东西灵性大,不能让外人看见。”

祠堂里,众人又说起回甘肃的事。范槐青算着账:“商号的分号、纺织厂的机器、棉田的佃户,真要迁,至少得半年功夫。”范槐肃也舍不得:“染坊的老师傅刚教会染绛色,这一走,手艺就断了。”

范庆玄掀开红布,摸着玄木上的纹路,感受着里面隐隐的脉动:“谶言说‘择机’,就是不到时候。但晋中这劫怕是躲不过,得早做打算。”他指着玄木上泛着的微光,“这玄木是九天圣母赐的护身符,必须带着它回甘肃,才能保咱范家平安。”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玄木上,映出细碎的光斑。众人望着这块神秘的树桩,心里都明白,平静的日子怕是要到头了。就像几百年前先祖从洪洞迁出,然后经历了多次迁移,而目前范家恐怕又要面临一次迁徙,只是这次的归途,藏着更多未知。

但只要这玄木还在,只要一家人还能聚在祠堂里商量事,就总有路可走。范庆浩望着供桌上的油灯,火苗跳得稳当,突然想起从兰州来洪洞一路经过——那时比现在难多了,不也熬过来了?他拿起算盘,“啪”地合上:“先把玄木藏好,生意照做,日子照过。真到了那一天,咱范家人,在哪都能扎根。”

祠堂外的秋虫叫得正欢,混着纺织厂隐约传来的机杼声,在夜色里织成一张网。玄木上的绿光在红布下轻轻闪烁,像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刻。而那句“三十载后即分晓”的谶言,也像颗种子,落在每个人心里,伴着岁月生长,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开出答案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