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北伐残阳(2/2)

这次北伐比上次更惨烈。瓦剌人的骑兵比鞑靼更凶悍,武器也更精良。在忽兰忽失温之战中,范承祖为了掩护主力撤退,带着自己的亲兵队,死守一座小山。他们打光了箭矢,砍断了长刀,最后用石头、用拳头跟敌人拼。

范承祖最后死在山顶上,怀里还揣着半块范继业给他烙的饼。据说,他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槐木牌——激战中,木牌被马蹄踩碎了,他拼尽全力,只保住了刻着“范”字的那一角。

消息传回宣府卫,范继业没哭。他把父亲的灵柩接回来,葬在范老大和范承宗旁边,坟头同样插了根红柳木,上面刻着“副千户范承祖”。然后,他拿起那块仅存的木牌碎片,揣进怀里,像当年父亲教他的那样,每天摸一摸。

可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朝廷发的抚恤金,经过层层盘剥,到范家手里时,只剩下几匹快烂掉的布料和十斤发霉的粮食。奶奶李氏已经老了,身体不好,母亲天天以泪洗面,家里的重担全压在范继业一个人身上。

“继业,要不……咱回河南吧?”李氏牵着儿媳的手,咳着对孙子范继业说,“这儿太苦了,咱守不住了。”

范继业看着西门的集市,看着那些来投靠他的流民,又摸了摸怀里的木牌碎片,摇了摇头:“奶奶,娘,爹和爷爷他们都埋在这儿,咱不能走。他们能在这儿扎下根,我也能。”

就在他走投无路时,当年跟范承祖出生入死的几个老兵来了。为首的是个断臂的老兵,叫赵武,当年是范承祖救了他的命。

“继业,拿着。”赵武把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塞给他,里面是几十两银子,“这是弟兄们凑的,当年你爹总说,你脑子活,能做买卖。朝廷刚打败兀良哈,北边的商道通了,你去试试做皮毛生意,准能成。”

范继业攥着银子,眼圈红了:“赵叔……”

“别废话。”赵武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爹是英雄,你不能给你爹丢脸。咱范家,不能就这么垮了!”

范继业听了赵武的话,带着银子,跟着商队往北走。他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瓦剌人的散兵,靠着从父亲和槐木牌碎片里琢磨出的“气脉”——哪里的皮毛厚实,哪里的商道安稳,他总能提前察觉。

有次在草原上遇到一伙劫道的,对方有十几人,手里拿着刀。范继业没跑,他从怀里掏出那块木牌碎片,大喝一声:“我爹是范承祖!你们敢动我?”

那伙人听说过范承祖的名号,又看他手里的木牌碎片泛着微光,竟真的吓跑了。

几年下来,范继业的皮毛生意越做越大。他从草原收来皮毛,运到宣府卫,卖给南下的商队,再把茶叶、盐巴运回草原,一来二去,竟成了宣府卫小有名气的商人。他把赚来的钱,一部分用来扩大集市,一部分分给当年帮过他的老兵,还在西门附近盖了座小小的祠堂,供奉着范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包括那块破碎的槐木牌。

祠堂落成那天,李氏拄着拐杖来上香,看着牌位,突然笑了:“老头子,你看,继业长大了,咱范家,真的守住了。”

范继业站在祠堂门口,望着远处的城墙和热闹的集市,手里摩挲着木牌碎片。他知道,父亲和祖辈们的血没有白流。范家从洪洞县的大槐树下走来,在河南的土地上扎根,在塞北的风沙里厮杀,如今,终于在这宣府卫,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不再只是靠刀枪守家,更能用商道活络生计。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线。他知道,属于范家的故事,还远未结束。这塞北的风,吹硬了他们的骨头,也吹开了新的希望。而那块破碎的槐木牌,会像祖辈的眼睛,看着他把范家的根,往更辽阔的天地里,扎得更深、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