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近乡情怯(2/2)
两辆马车缓缓驶出永济县城,沿着汾河平原的官道北上。雨后的官道泥泞却平整,车轮碾过辙痕,发出规律的咯吱声。路两旁的麦田绿油油的,刚浇过春水的土地散发着泥土的清香,远处的汾河像条银色的带子,蜿蜒着伸向天际。
“爹,您看那片林子!”范槐青掀起车窗帘并指着远处的柳树林,扯着嗓子喊道。远处一片柳林新抽的柳条绿得发亮,像姑娘的长辫子。范庆浩笑着点头,也掀起车窗帘一脸欣慰的看着这汾河古道的景致:“听说过了临猗,就有大片的枣树林,秋天摘枣子能甜掉牙。”
车厢门口的车辕上,宋狗宝正缠着挥着鞭子的小李教他认字。小李无奈,一手拿着马鞭,一手从路边的枯树上折了一段树枝,在车厢板上写下“洪洞”两个字:“这就是咱们要去的地方,有棵大槐树,比十棵老槐树加起来还粗。”宋狗宝跟着念:“洪——洞——”声音清脆,像枝头的黄莺。范庆复和范庆玄聊着下一步的行程打算,后背轻轻靠在车厢壁上,听着孩子们的声音,嘴角露出微笑。
范庆浩则掀着车帘,望着窗外的景致。官道上往来的行人不少,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有骑着毛驴的妇人,还有赶着羊群的老汉,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平和的神色——比起陕西的兵荒马乱,山西境内确实安稳得多,阎锡山的“村本政治”虽严,却也护得一方安宁。
第一晚宿在临猗县城的客栈。范庆浩特意点了盘黄河大鲤鱼,听客栈伙计说是从汾河里捞的,肉质鲜嫩。“多吃点,”他给宋狗宝夹了块鱼腹,“我还打听了,明天过襄汾,那儿的饼子夹肉才叫香。”范槐青吃得最欢,一碗米饭下肚,又添了半碗,说要把修渠时亏的嘴都补回来。
席间,范庆复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庆浩哥,那电报局的电报,能发到咱们新到的地方吗?”范庆浩往他碗里添了勺鱼汤:“放心吧,现在这些电报局都是官办的,比民间商号靠谱,只要咱们去了电报,那边就能原路回复过来,再说皋兰那边通了线,不出意外的话一两天内电报回复就能到咱们手里。”
第二天继续北上,官道渐渐热闹起来。路过襄汾县城时,正赶上集市,街上挤满了人,卖糖葫芦的吆喝声、耍猴的铜锣声、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像过年。范庆浩停下车,给每人买了串糖葫芦,宋狗宝举着红彤彤的糖葫芦,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小马驹“渠生”成了路上的明星,总有孩童围着它看。有个卖花的小姑娘递过来朵野蔷薇,宋狗宝小心地别在“渠生”的红绳上,小家伙晃着脑袋,像是在炫耀。老马看着直乐:“这驹子比人还体面。”
一路走走停停,汾河的水越来越清,两岸的枣树林越来越密。到了第四天傍晚,他们宿在离洪洞只有五十里的小镇上,客栈老板听说他们要去洪洞寻根,特意送了张手绘的地图:“顺着官道再走一天,看见那棵最高的槐树,就到了。”
第五天一早,天还没亮,范庆浩就叫醒了众人。“今天就能到洪洞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激动,连赶车的手都有些发抖。两辆马车在晨雾中出发,枣红马和青骢马像是知道目的地近了,脚步格外轻快。
晨雾渐渐散去,太阳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洒在官道上,把马车的影子拉得很长。范槐青突然指着前方,声音发颤:“爹!您看!那是不是……”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城墙矗立,却挡不住城墙后面一棵巨大的槐树的身影,那槐树的树冠像把撑开的巨伞,遮天蔽日,即使隔着几十里地,也能看出它的苍劲雄伟。风拂过槐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在呼唤远方的游子。
“是大槐树!”范庆复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扶着车帘站起来,望着那棵树,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范庆玄的手紧紧攥着身份牌,指节泛白,眼眶也热了——从兰州到洪洞,千里迢迢,历经兵匪、险滩、劳役,他们终于到了。
宋狗宝不懂大人们的激动,却也跟着兴奋,他指着越来越近的洪洞县城轮廓,拍手道:“到了!我们到了!”
两辆马车欢快地奔驰在官道上,车轮碾过清晨的露水,溅起细碎的水花。枣红马打了个响鼻,青骢马扬了扬头,小马驹“渠生”跟着蹦蹦跳跳,脖子上的红绳和野蔷薇在风中摇曳。
范庆浩勒住缰绳,让马车慢下来。他跳下马车,望着远处的洪洞县城,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众人——范庆玄站在车旁,目光沉静而坚定;范庆复扶着车厢,脸上带着泪光;范槐青握着鞭子,眼里闪着期待;小李抱着宋狗宝,嘴角露出微笑;老马牵着“渠生”,脸上的皱纹里都带着笑意。
“走吧,”范庆浩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充满力量,“去给大槐树磕个头。”
两辆马车再次启动,朝着洪洞县城的方向缓缓驶去。大槐树的影子越来越清晰,仿佛能看见树下那座古老的牌坊,看见碑上“古大槐树处”几个苍劲的大字。汾河的水在旁边静静流淌,像是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也在见证着这一行寻根人的到来。
前路已近,初心不改。范庆玄望着那棵魂牵梦绕的大槐树,心里默默念着:爹,娘,我们到洪洞了。皋兰的亲人们,想必也正盼着我们的好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