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陇右烟消(2/2)

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到了同治九年。金积堡被攻克的消息传来时,范福廷正在教范福平练枪。“金积堡的回军全灭了!左大人正往兰州去!”报信的老兵跑得满脸通红,军帽都歪了。

范增辉拄着拐杖走到寨门口,望着兰州方向的炊烟,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泪光。没过几日,朝廷的调令传到寨中:范福廷所部编入董福祥的董字营,任千总,着即重组平回骑。

“爹,我们走了。”范福廷跪在范增辉面前,磕了三个头。范福平、范福安也跟着跪下,兵荒马乱的世道,二人痛定思痛,决定这次他俩也去了平回骑的序列,要一起征战沙场,少年们的眼里闪着光。

范增辉扶起他,指节捏得发白:“记住河州的血,记住巩昌的尸,打仗要狠,也要活着回来。”几个老团练围上来,把当年的朴刀塞给小辈们:“杀贼!给弟兄们报仇!”

同治九年深秋,兰州城迎来了左宗棠的湘军。队伍入城时,百姓们夹道相迎,虽然衣衫褴褛,眼里却有了久违的光亮。范福廷站在董字营的队列里,望着城墙上重新升起的龙旗,胸口的伤疤仿佛不再疼了。

休整月余后,湘军兵分三路进攻河州。范福廷带着新组建的平回骑,跟着董福祥绕后突袭。太子寺一战,他们诱敌深入,将马占鳌的主力引入包围圈,湘军前后夹击,回军大败。当马占鳌被押下战场时,范福廷抽出刀,却被董福祥按住:“左大人有令,降者不杀。”

他望着马占鳌那张布满惊恐的脸,终究收了刀——河州的仇,不是杀一个人就能报的。

西宁大捷的军报传到兰州时,范增辉正在修缮老宅。他把马占鳌被擒的消息告诉神龛上的牌位,烛火在他脸上跳动,映出深深的皱纹。嘴里轻念叨“范铭将军,看到了吗?贼军败了。”

同治十二年冬,肃州城下。范福廷望着城墙上的回军旗帜,手里的刀攥得发烫。平回骑已经围攻了三个月,伤亡过半,范福平的左臂被流弹打伤,却仍咬着牙守在前线。“总攻!”董福祥的令旗一挥,湘军如潮水般涌上城头。

厮杀声震耳欲聋,范福廷踩着尸体往上冲,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是范福平!他回头时,只见少年被一支长矛刺穿了胸膛,手里还攥着那把范增辉送的短剑。“哥……报仇……”

肃州城破时,范福廷抱着范福平的尸体坐在城墙上,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染红了身下的青砖。马文禄等贼首伏诛的消息传来,他却哭不出声——胜利的代价,是又一个亲人的离去。

抚恤的消息传到皋兰老宅时,范增辉正在给神龛上新牌位。范立强摸着墨迹未干的范福平的名字,老泪纵横:“好孩子,回家了。”范增鑫、范增垠站在一旁,眼圈通红,却也松了口气——回乱,终于结束了。

同治十二年除夕,皋兰范家老宅挂起了红灯笼。范增辉望着神龛前的烛火,牌位密密麻麻。窗外传来孩童的笑声,是范庆浩在放鞭炮,那清脆的声响,像极了太平年月的模样。

范增辉拿起酒壶,往地上洒了三杯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摇曳,仿佛那些逝去的亲人,都在这一刻回来了。他知道,这太平来得太苦,但终究是来了——陇右的土地上,终于有了新生的希望,在冬夜里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