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赌局迷心(2/2)
后来开始打牌。起初是小打小闹,输赢不过几毛银元,范槐青手气好,赢了些钱,心里有些得意。王公子说:“这输赢没意思,得加点彩头才够劲。”说着从怀里掏出支钢笔,“这是派克的,输了就归你。”
那天范槐青赢了钢笔,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既兴奋又忐忑。回到家,张竹见他拿着支洋钢笔,皱着眉说:“咱庄稼人,用这玩意儿干啥?还不如换斤盐实在。”范槐青嘴上应着,心里却有些不服气——他也想过上王公子那样的日子,手里有怀表,兜里揣钢笔,不用天天跟土地打交道。
腊月二十八,年关将近,酒馆里格外热闹。王公子提议“玩把大的”,说自己输了太多,要捞回本。李公子和赵公子跟着起哄,范槐青本不想去,架不住他们拉扯,想着“最后玩一把,赢了就走”。
牌局设在酒馆后院的厢房,桌上摆着酒菜,墙角生着炭火,暖和得让人犯困。第一把范槐青就手气爆棚,赢了王公子的一块怀表,银壳的,刻着花纹,掂在手里沉甸甸的。众人都夸他“手气通天”,王公子不服气,掏出张房契拍在桌上:“连城东门那处院子,三间瓦房带个菜园,今天就赌它了!”
范槐青的心跳得像擂鼓。那处院子他知道,以前是个秀才住的,青砖瓦房,光院子就有半亩地。他咽了口唾沫,把赢来的怀表、钢笔全推了出去:“我押这些!”
牌发下来,范槐青的牌面极好,几乎是稳赢。王公子把牌一摔,骂了句脏话,众人哄堂大笑。范槐青把房契揣进怀里,手心全是汗,刚想起身告辞,王公子又拉住他:“别啊范兄,这才刚开始,再玩一把,让我捞回点面子。”
酒劲上头,加上赢了大钱的兴奋,范槐青稀里糊涂地坐了下来。这把他押上了那处院子的房契,想着“再赢一把就收手”。可牌运像是突然转了向,他输了,房契被王公子收了去。
“不可能!”范槐青红着眼,把酒碗往桌上一墩,“再来!我就不信赢不了!”
他开始押现钱,把冬天做买卖赚的银元全摆了上去,输了;又押上家里的驴车,输了;最后,在王公子的激将下,他脱口而出:“我押普官山的地!四五十亩呢,够不够?”
话音刚落,厢房里突然安静下来。王公子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范兄果然豪气!好,就押这个!”
范槐青的脑子嗡嗡作响,手里的牌像在水里泡过,怎么也看不清。他只记得自己把牌一推,喊了声“开”,然后就听见王公子欢呼,李公子拍桌子,赵公子说“范兄,你输了”。
“输了……”范槐青喃喃自语,像是没听懂。直到王公子拿出纸笔,让他写押地的字据,他才猛地清醒过来——自己把全家人辛辛苦苦攒下的几十亩地,全输掉了!
“不……不能写……”他想抢过纸笔,却被两个跟班按住。王公子冷笑:“愿赌服输,范兄是想耍赖?”李公子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这么大个人了,输不起?”
范槐青看着桌上的字据,看着王公子得意的脸,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他想起张竹在窑洞里糊墙的样子,想起范槐明晒草药时的专注,想起范槐荣挑水时晃悠的脚步,想起范恩祥在地里捡麦穗的身影……那些用血汗换来的土地,那些承载着全家希望的坡地,就这么被自己一把牌输掉了。
“啊——”范槐青发出一声嘶吼,酒劲和绝望混在一起,让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在他失去意识前,仿佛听见母亲吴淑玲的声音在耳边说:“土地是根,不能丢啊……”又仿佛看见父亲范庆玄站在九天圣母神像前,失望地摇着头。
厢房里的喧闹还在继续,炭火噼啪作响,映着桌上散落的牌和字据。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仿佛要把连城小镇的一切都埋进白色里,包括范槐青这场荒唐的梦,和一个家庭即将到来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