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陇驿新生(2/2)

也是这硬气的四个字,反倒激起了范立瑜属于范家人骨子里的那份好胜心。他想,凭什么自己就干不好?于是咬着牙留了下来。他学着听方言,跟着老驿卒学养马,亲自盯着库房发马料,再不许人克扣;过往官差嫌茶水糙,他就让人去镇上买好茶叶;驿站的土炕漏风,他带着人和泥修补。

红水分县的官员多是冒赈案后新补的,没人有心思搞派系,反倒都想着踏实做事。范立瑜没了掣肘,索性放开手脚,把驿站打理得井井有条。过往的官差都说:“红水分县的驿站,比别处舒心。”县令巡查时看在眼里,当众夸他:“范县丞看着年轻,做事倒实在。”

在这期间,他认识了一位同在县衙供职的魏姓同僚的女儿,姑娘手脚勤快,性情爽朗,两人成了亲。几年下来,范立瑜眼角添了细纹,手上磨出了茧子,早已没了当年的纨绔气。妻子魏氏为他生下一子一女,儿子取名范增学,女儿取名范增爱,一家四口在这西北小镇扎下了根。

日子不疾不徐地过着,变故却在不经意间降临。乾隆五十三年,范家国在豫章书院整理文稿时,溘然长逝,手中还握着未完成的批注。消息传到甘肃,范立瑜在驿站的油灯下哭了整整一夜,第一次懂了父亲当年的良苦用心。

次年,镇守西宁的范家武也走完了一生,临终前托人带话给范立瑜:“驿站的马要喂饱,人心要捂热。”

乾隆五十六年,范家文自觉时日无多,放下福建的生意,雇了艘船回江西老宅。行至鄱阳湖时,他在梦中安详离世,实现了“落叶归根”的心愿。

老一辈渐渐凋零,唯有范家义依旧康健。这位医馆掌柜须发皆白,却耳聪目明,每日依旧在医馆坐诊,望闻问切间,透着一股子看透世事的通透。有人问他为何不去京城享清福,他只笑:“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而范立强,在经历了这一切后,终究还是辞去了西宁卫主簿的职务。他对外只说“去寄情山水、闭关打坐”,便带着简单的行囊,消失在湟水岸边的晨雾里。有人说,在西王母道场的青灯下,偶尔能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静坐,眉心的青印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仿佛与天地同息。

红水分县的驿站里,范立瑜正教儿子范增学辨认驿马的毛色。夕阳透过土窗,在他脸上投下温和的光影。他知道,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虽不如江南温润,却也养人——养出了他的踏实,养出了一家的安稳,也养出了范家子孙在岁月里生生不息的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