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等待(1/2)

暮春的汴梁,宫墙内的柳絮已飘得尽了,只余下满目深绿,在日渐炽盛的阳光下,蒸腾起一股沉闷的、黏稠的热意。

崇元殿的飞檐斗拱在湛蓝的天幕下勾勒出静默的剪影,唯有殿前司甲士巡逻时甲叶摩擦的铿锵声,规律地敲打着这片看似平静的皇城。

偏殿内,窗扉半开,试图引入一丝凉风,却只带进了远处工地修缮的、隐约的敲打声。石素月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章之后,玄色的常服衬得她脸色有些苍白。

御案上,一盏清茶早已失了热气,凝着一层微不可察的油膜。

她执朱笔,在一份关于河北旱情的奏疏上批了“着户部速议蠲免事宜,不可使生民流离”,笔锋沉稳,不见波澜。又一封,是弹劾某刺史“贪墨河工银两”的,她眉梢微蹙,批下“移交刑部、御史台核查,若属实,严惩不贷”。

再一封,是请求在洛阳增建行宫的,她只看了一眼,便直接掷于一旁,那奏章轻飘飘地落在一摞“留中”的文书上,再无动静。

日头渐渐升高,光影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缓慢移动。石素月终于搁下笔,揉了揉发涩的腕骨。石绿宛悄无声息地上前,为她换上一盏新沏的君山银针,茶烟袅袅,带着一丝清苦的香气。

“殿下,已近午时了。”石绿宛轻声提醒。

石素月“嗯”了一声,目光却仍停留在摊开的一幅北疆舆图上。契丹使团在路上,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她心头,也压在这整个朝廷之上。

她知道急不得,驿马再快,也快不过时间的流逝;她再有权柄,也命令不了草原上的鹰隼加快飞行的速度。等待,成了眼下唯一的功课。

“刘知远……有新的消息传回吗?”她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回殿下,尚无。枢密院那边,也未有新的军报。”石绿宛回道。

石素月不再言语。刘知远在外巡边,安抚诸镇,这是早就定下的方略。各地节度使,此刻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汴梁,看着这位陡然崛起的镇国公主,究竟是昙花一现,还是真能稳住这石晋的江山。

她不能催,也不能乱,唯有静待刘知远将她的意志,一步步踏实地铺陈到那些骄兵悍将面前。

她起身,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奏章堆。“去永福殿。”

永福殿偏殿,较之前些日子,多了几分生气。窗明几净,角落里还放着石延煦玩耍的一只小木马。李氏皇后正拿着拨浪鼓,逗弄着咿呀学语的石重睿,脸上带着作为母亲的柔和笑意。

石敬瑭依旧坐在他那张靠窗的软榻上,望着窗外庭院里几株开始结出青果的石榴树,目光空茫,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他手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卷翻开的书,是《帝范》。

石素月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她依礼问安,李氏笑着让她坐下,絮叨着重睿近日又长了颗牙,延煦如何调皮。石素月耐心听着,偶尔附和几句,目光却不时扫过石敬瑭那沉默的背影。

“父皇今日气色似好了些。”她端起宫人奉上的茶,语气平常得像是在拉家常。

石敬瑭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仿佛未曾听见。殿内有一瞬间的凝滞,只有石重睿挥舞小手时,拨浪鼓发出的“咚咚”声。

李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连忙打圆场:“是啊,今日用了半碗梗米粥,还过问了延煦的蒙学……”

石素月垂下眼帘,吹了吹茶汤上并不存在的浮沫。她知道,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石敬瑭心中的怨愤与屈辱,岂是几个孙儿承欢膝下就能轻易化解的?

他肯翻看《帝范》,或许只是无聊,或许是内心深处对那失去的权柄,一种无意识的凭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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