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一堆烂账(2/2)

“研墨,准备奏章!” 我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本宫要奏请陛下,为厘清积弊、整饬财赋,需在三司使之下,增设三位判官!分掌盐铁、度支、户部三事!每位判官之下,再按事务繁简,分设诸案,如兵案专司军需支度,胄案掌军器制造,商税案掌关市之税……职司明确,各负其责,方能有条不紊!”

我一个人,就算累死,也理不清这堆乱麻。我需要帮手,需要架构!小雪、小绿……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到洛阳?小雪那双总能提出自己的看法,还有小绿处理庶务的细致周全,我现在太需要你们了!心里默默呼唤着远在晋阳的两位心腹侍女,第一次感到如此迫切。

奏章很快拟好,遣人火速送入宫中。我知道,这个提议合情合理,父皇没有理由拒绝。他需要看到“成效”,就必须给我工具。

等待批复的空隙,我并没有闲着。那堆积如山的烂账暂时搁置,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拉人下水!这趟浑水,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在里面扑腾!

第一站,我去了赵莹的府邸。这位枢密使,性格刚直,甚至有些激进,在书房里曾提议让桑维翰接手,显然对财政困境并非全无想法。

“赵侍郎,” 我开门见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恭维,毕竟他是长辈重臣,“素月骤领三司,如履薄冰。李从珂遗毒甚深,账目混乱不堪,几无可循之章法。父皇殷殷期望,岁贡如山压顶,素月实感力不从心。枢密乃国之柱石,深谙时局,素月恳请枢密不吝指点,共商开源节流、充盈国库之策?素月年轻识浅,若有举措不当,恐误国事,还需枢密这等老成谋国之士时时匡正啊。” 我把“共商”、“匡正”咬得很重,把“误国事”的帽子隐隐递了过去。你想置身事外?这烂摊子搞砸了,你作为核心重臣,难道就能独善其身?

赵莹浓眉微蹙,看着我,眼神锐利如鹰。他显然没料到我会直接找上门来“求教”,更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他沉默片刻,粗声粗气道:“殿下言重了。为国分忧,乃臣子本分。开源节流……哼,李从珂奢靡无度,自取灭亡!当务之急,乃是整肃吏治,严查贪墨,追缴亏空!若有需要,我可令相关官员协查相关不法。” 他虽未直接承诺插手三司具体事务,但“协查贪墨”这个口子,算是松开了。他终究是放不下,也怕真出大乱子。

第二站,桑维翰。这位中书侍郎兼枢密使,心思缜密,处事谨慎,在父皇心中分量极重。

“桑宰执,” 我的姿态放得更低,语气带着真诚的请教意味,“素月惶恐。三司积弊如山,尤以度支为甚。各地军需告急文书堆积,岁贡之期日近,而仓廪空虚如洗。相公曾总理河东财赋,调度有方,素慕相公之才。今日冒昧前来,实乃求教于危难之间。敢问相公,当此困局,如何平衡各方需索?如何……方能暂解燃眉之急,不使父皇忧心如焚?” 我把“父皇忧心”抬出来,点明利害。你是父皇最信任的谋臣之一,这财政崩了,父皇的江山就不稳,你的地位能不受影响?河东的成功经验是你最大的资本,现在国家需要,你能袖手旁观?

桑维翰捋着胡须,眼神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他沉吟良久,才缓缓道:“殿下忧国之心,臣感佩。河东之事,乃仰赖晋王……陛下洪福及军民一心。今国家新立,百废待兴,困境尤甚于昔。开源不易,节流……亦难。臣以为,或可先从厘清洛阳及近畿仓廪实存入手,严控宫禁及京师用度,暂停非急需之营造。至于各镇军需……或可谕令诸镇节度使,暂以本地财赋自行筹措部分,以纾解中枢之急。岁贡一事……”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事关‘父皇帝’天颜,万不可有失。或可……以库中珍玩、特产先行折抵部分,同时严催江南、蜀地等富庶州府之税赋,火速解运入京。” 他没有直接说会帮忙,但他给出的具体建议——清查仓廪、控制京师用度、让节度使自筹部分军饷、用珍玩抵岁贡、催逼地方赋税——每一条都是切中要害的狠招!这等于把他的智囊作用发挥出来了。他的“帮忙”,是润物细无声的。

最后,是冯道。这位历仕数朝、被誉为“不倒翁”的元老,府邸透着一种沉静到近乎凝固的气息。

“冯相公,” 我执礼甚恭,语气带着对长者的敬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素月年轻识浅,蒙父皇不弃,委以三司重任。然接手方知,积弊之深,远超想象。账目混乱,几成死局。令公德高望重,历事数朝,见多识广。素月此来,别无他求,唯愿聆听令公教诲。值此危局,当以何为先?何策能安人心、稳局面?素月唯恐举措失当,有负圣恩,更恐……动摇国本啊。”

我把姿态放到最低,强调“积弊”、“死局”、“动摇国本”,把问题抛给他这个最“老成持重”的人。你冯道最讲“大局稳定”,现在这财政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你还能继续古井无波?

冯道坐在那里,像一尊泥塑的菩萨,脸上每一道皱纹都透着“世事洞明”。他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缓缓道:“殿下过谦了。老朽昏聩,于钱粮度支实乃门外汉。然,为政之道,首在得人。殿下奏请设判官、分案理事,此乃正本清源之良策,老朽深以为然。”

他先肯定了我的架构调整,这是支持。“至于积弊,” 他叹了口气,仿佛在感叹世事沧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欲速则不达。殿下初掌,当以‘厘清’为首要,不必急于求成。将历年账目、现存实物,一一核对清楚,登记造册,昭告内外。账清了,人心方能定,是非曲直方能明。此乃‘稳’字诀。至于开源节流之法,待根基稍固,再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他的核心就一个字:拖!先把账“厘清”,但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且可能得罪人的工程,昭告天下也就是把烂摊子晒出来,稳住局面,别急着解决根本问题,那是因为根本解决不了。

这老狐狸,看似什么都没承诺,却给了我一个如何处理的路线图——先查账公示!这等于默认甚至支持我去掀开那个巨大的、可能藏着无数魑魅魍魉的盖子。他把自己摘得干净,却给我指了条最需要胆量和政治智慧的路。

走出冯府,天色已近黄昏。寒风更凛冽。

赵莹给了“查贪墨”的刀子,桑维翰献了“解燃眉”的计策,冯道指了“查账公示”的方向。三个老狐狸,都没明确站到我身边,却都用各自的方式,被“拉”进了这个漩涡。他们清楚,这烂摊子,谁都跑不掉。

回到冰冷空旷的三司衙门,看着那依旧堆积如山的烂账,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小雪,小绿……” 我抚摸着冰冷的桌案,望着窗外沉沉暮色,快来吧。这洛阳的水太深太浑,我一个人怕是要撑不住了。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