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后唐天命已尽,天命是否在晋?(2/2)
来到后堂,石重信和石重乂已先到了。他们见到我,他们都只是微微颔首,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哀伤和一种压抑的家族凝聚力。
石敬瑭背对着我们,站在一张临时设起的香案前。案上供奉着两个简单的牌位,上面分别写着“故长子重英之位”、“故次子重裔之位”。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几碟简单的果品和两盏摇曳着昏黄火苗的白烛。
烛光映照着石敬瑭的背影,那曾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弯折的脊梁,此刻竟显出几分苍老的佝偻。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是深切的、毫不作伪的悲痛,眼底深处更藏着一丝刻骨的仇恨。“都来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失去了在军前、在降臣面前的那种威严与激昂,只剩下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最本真的伤痛。“跪下,给你们的大哥、二哥磕个头……告诉他们,为父……替他们报仇了。”
没有繁复的仪式,没有冗长的悼词。在这座刚刚易主的旧宅里,在帝国权力更迭的喧嚣边缘,我们兄妹三人,在父亲石敬瑭的带领下,对着两个冰冷的牌位,深深地跪拜下去。
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我闭上眼,往日的记忆翻涌着兄长的音容笑貌和临刑前的惨状,带来真实的悲痛。
我的内心则在无声地质问、批判:这一切值得吗?用幽云十六州的膏腴之地,用“儿皇帝”的千古骂名,用这黄河浊浪中的累累白骨,换来的复仇与皇权?
石敬瑭此刻的哀伤是真切的,但他为了这份哀伤所付出的代价,足以将这个新生的王朝压垮!
石敬瑭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混杂着悲伤与狠厉的腔调:“重英,重裔……你们在天有灵,都看到了吗?李从珂那逆贼,已自焚于玄武楼,尸骨无存!他加诸我石家的血债,为父已百倍讨还!”
他的话语在寂静的后堂回荡,烛火不安地跳动了几下。复仇的快意与权力的冰冷现实,在这祭奠亡灵的香烛气息中奇异地交织、碰撞。
我抬起头,看着牌位上那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看着石敬瑭眼中闪烁的泪光与那深不见底的权欲。洛阳城兵不血刃地落入掌中,大仇得报。
祭祀结束,石敬瑭挥了挥手,示意我们退下。他独自一人留在那摇曳的烛光与牌位前,背影凝固如石雕。
走出后堂,洛阳的夜色已深沉如墨。远处隐约传来刘知远部下维持秩序的呼喝声,更衬得这旧居的庭院一片死寂。
我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没有星辰。只有旧居飞檐的轮廓,切割着黑暗。这象征着国家、政权、社稷代名词洛阳,在寂静中散发着比战场更浓重的血腥与不安。
我们踏入了这帝国的核心,却也更深地陷入了权力与屈辱交织的漩涡。石敬瑭的君王梦似乎触手可及,但这梦的底色,是幽云十六州的割裂之痛,是契丹人如芒在背的“父皇帝”之尊,是无数如苌从简般倒戈的软膝。
乱世如炉,我们已身处这炉心。这刚刚开始的大晋天福时代,我能够改变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