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宫阙·习惯(1/2)

自江上那日沈沐因身份冲击而痛苦昏厥后,萧玄再不敢轻易提及任何可能刺激他记忆的往事。

太医的“引导”之说,在目睹了沈沐几乎被痛苦撕裂的模样后,被萧玄彻底搁置。

他如今所求,唯“安稳”二字。

回京的龙舟行得格外平稳缓慢,仿佛怕一丝颠簸都会惊扰了舱中静养的人。

抵达皇宫时,已是暮春。

再次踏入这重重宫阙,对沈沐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体验。

高耸的朱墙,巍峨的殿宇,曲折无尽的长廊,恭敬肃立、敛息低眉的宫人……

一切都与他记忆中江南的小桥流水、白墙黛瓦截然不同,也与崔琰别院刻意营造的清幽雅致大相径庭。

然而,行走其间,某些瞬间,一种奇异的“既视感”会毫无预兆地击中他。

比如,当他被引着穿过御花园,走过一条两侧栽满西府海棠的小径,

在某个不起眼的拐角处,他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目光投向拐角后那片略显隐蔽的、摆放着石桌石凳的空地。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片海棠花瓣随风打着旋儿落下。

可他心头却莫名一紧,恍惚觉得,自己似乎曾在那里……独自站过很久,看着满树繁花。

又比如,偶然路过翰林院附近,透过半开的窗扉,瞥见书阁深处一个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正斜斜地打在堆满书卷的案几一角。

那个位置……他竟觉得异常“顺眼”,仿佛那本该是他的地方,

他曾无数次坐在那里,就着那样的光线,翻阅枯燥或有趣的典籍,偶尔抬眼,能看到窗外摇曳的竹影。

甚至在太医院,当他因太医请脉而踏入那间充满药香的配药房时,

目光扫过那排排高耸直至屋顶的药柜,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药名标签,某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他甚至下意识地觉得,某个抽屉的拉环似乎比旁边的更光滑些,仿佛曾被无数次拉开。

每当这种时刻,沈沐总会不自觉地蹙起眉头,停下脚步,陷入短暂的怔忡。

跟随在侧的宫人则谨记圣谕,对此视而不见,只是屏息静立,待他回神,再无声地引路。

无人询问,无人打扰,这种沉默反而给了他梳理那瞬间心悸的空间。

萧玄将他安置在紫宸殿的偏殿。

仿佛他本就该在那里,仿佛那偏殿一直虚席以待,等待着某个离去又归来的人。

每日的共膳,是萧玄雷打不动的坚持。

起初,沈沐极为拘谨。

面对满桌精致肴馔,以及即便换上常服也难掩天威的萧玄,他几乎是食不知味,举止僵硬。

萧玄并不强求他说话,只是用膳时,目光总会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

渐渐地,沈沐发现了一些规律。

当他多看了一眼那道色泽清亮的蟹粉狮子头时,下一刻,那碟菜便会悄无声息地被挪到他触手可及之处;

当他下意识避开一碗过于肥腻的炖肘子时,那碗菜便很少再出现在后续的餐桌上;

当他偶尔被某个突如其来的“既视感”或杂念困扰,举箸发呆时,总能听到萧玄低沉温和的提醒:“菜要凉了。”

更让沈沐感到困惑的是,他发现自己隐约的口味偏好——偏爱清爽、微甜食材,不喜过于腥膻——竟与萧玄看似随意的安排高度重合。

那些合他胃口的菜肴,总会在餐桌上占据更显眼的位置。这巧合未免太多,多到让他无法相信仅仅是“巧合”。

一种模糊的认知悄然浮现:这个帝王,似乎……非常了解他的习惯。

这种了解,细致入微,渗透在日常最不起眼的细节里,仿佛经年累月积淀而成。

共寝,则是另一场静默的、更为深入的“习惯”重塑。

起初,沈沐宿在紫宸殿的偏殿,萧玄宿在正殿,泾渭分明。

宫人们侍奉得小心翼翼,夜晚的宫殿空旷而安静,只有更漏声规律地滴答。

变故发生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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