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迟来的名字(2/2)
处理完最显眼的伤口,她的目光移向他的头部。拨开湿透的黑发,果然在右侧太阳穴上方摸到一个鸡蛋大小的肿块,触手滚烫,边缘有些湿润——是渗出的组织液混着血水。苏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头部创伤,失忆?她回想起他醒来时那完全空白的、如同初生幼兽的眼神。
她再次起身,从行李箱角落翻出半瓶矿泉水和一块硬得像石头的压缩饼干。她掰下一小块饼干,粗暴地塞进他因痛苦而微张的嘴里。年轻人下意识地抗拒,但虚弱的身体无法反抗。苏念捏住他的下颌,将水瓶凑到他干裂的唇边,强硬地灌了几口冷水下去。
他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包扎好的伤口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再次渗出血迹,染红了刚绑上的白布。他咳得撕心裂肺,身体蜷缩得更紧,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碎的杂音,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苏念松开了手,看着他狼狈地呛咳喘息,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地上蜷缩的身影,重新点燃了一支烟。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暂时压下了那股翻腾的烦躁和空气中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窗外,雨势似乎小了些,但风依旧呜咽着拍打着破旧的窗棂,发出鬼哭般的声响。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只有年轻人压抑的咳嗽声和粗重的喘息。过了许久,那喘息才渐渐平复下来,只剩下细微的、痛苦的抽气声。
苏念掐灭了烟头,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了一下,彻底熄灭。她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地板上那个被痛苦折磨得筋疲力尽的年轻躯体上。他半睁着眼,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花板,胸膛微弱地起伏,脸上泪水和冷汗混在一起,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那只重新垂落在身侧的、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五指微微蜷曲着,指关节上还残留着刚才抓挠地板留下的灰痕和细微的破皮。
“说话。”苏念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没有任何温度,像在审问一个物件,“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灰绿色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迟钝地聚焦在苏念脸上。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发出声音,但只泄出一点微弱的气流。那双眼睛里,巨大的茫然和疼痛像浓雾一样弥漫开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他看着苏念,眼神空洞得令人心头发凉。
“……冷……”他终于又吐出一个音节,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的身体也随着这个字而蜷缩得更紧,下意识地朝着苏念所在的方向,仿佛那里是唯一可能的热源,尽管她周身散发的气息比窗外的风雨更冷。
苏念的视线扫过他湿透的衣服和冰冷的地板。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弯腰,捡起地上那件被撕烂的、沾满泥泞血污的黑色t恤。她走到门口,拉开一条门缝,毫不犹豫地将这团肮脏的、昭示着麻烦根源的破布用力扔了出去。破布落在走廊的水洼里,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关门,落锁。
她走回房间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地板上那个因寒冷和疼痛而瑟瑟发抖、眼神空洞得像被洗劫过的废墟一样的年轻人。他锁骨上的“j.c”纹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模糊不清。
“江迟。”苏念开口,声音在潮湿冰冷的空气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名权,仿佛在给一件新到手的、用途不明的工具贴上标签,“以后,你就叫江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