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鬼牙礁手术(1/2)

冲锋舟在傍晚时分抵达鬼牙礁。

暴雨已停,但天色依旧阴沉如铅。这片岛礁群名副其实——嶙峋的黑褐色礁石如同巨兽参差的獠牙,刺破翻滚的海面。岛屿间水道狭窄曲折,暗流涌动,漩涡在岩石缝隙间发出低沉的呜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和某种……腐烂海藻的甜腻气息。

老刀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操控着冲锋舟,灵巧地避开几处肉眼可见的暗礁,拐进一条被高耸岩壁夹峙的水道。水道尽头豁然开朗,是一个被环形礁石包围的小型泻湖,水面相对平静,岸边是一片布满碎贝壳的灰白色沙滩。

沙滩后方,岩壁向内凹陷,形成一个天然的浅洞。洞口堆叠着风化严重的木箱和锈蚀的铁桶,依稀能辨认出红十字标记和模糊的英文“medical”。

“就是这里。”老刀熄火,冲锋舟缓缓靠岸,“二战时的临时急救站,后来被废弃。八十年代有走私船短暂用过,但地形太险,也放弃了。”

苏念跳下船,海水冰冷刺骨。她趟水上岸,迅速环视四周。浅洞约二十平米,地面还算干燥,洞顶有裂缝,漏下几缕天光。角落里散落着朽烂的担架、破损的玻璃瓶,以及一个生锈的金属器械盘。

“清理场地,我去找能用的东西。”老刀从冲锋舟上搬下医疗包和一个折叠式野营灯。

苏念点头,开始动手。她将朽木和垃圾推到一边,用海水冲洗地面,再用酒精泼洒消毒。老刀则从那些锈蚀的铁桶里翻出几样令人意外的东西:一个基本完好的不锈钢消毒锅、几把密封在油纸包里、虽然老旧但依然锋利的手术器械,甚至还有半罐早已干涸、但标签完好的磺胺粉。

“当年的军医撤离时很匆忙,留了不少东西。”老刀检查着器械,“锈得厉害,但磨一磨还能用。磺胺粉过期几十年了,不过这种环境下,有总比没有强。”

他点燃野营灯,冷白色的光瞬间充满洞穴,驱散了黄昏的阴郁。然后,他架起消毒锅,用带来的便携式燃气炉烧水。

苏念回到冲锋舟旁。江迟半躺在后座,呼吸急促,脸颊因高烧泛起病态的红晕。左腕的绷带已被脓血浸透,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气味。

“江迟。”她轻拍他的脸。

他眼皮颤动,勉强睁开,眼神涣散。“……到了?”

“嗯。准备手术。”苏念解开安全带,和老刀一起将他抬进洞穴,平放在铺了防水布的地面上。

老刀戴上一次性手套,用剪刀剪开绷带。伤口暴露在灯光下时,连见惯血腥的老刀都皱了皱眉。

溃烂范围已蔓延至小臂中段,皮肉肿胀发黑,多处可见黄白色脓栓。伤口深处隐约有异物反光——是之前自残时可能带进的碎骨屑或铁锈。更糟的是,几条淡蓝色的、芯片激活时留下的纹路,从腕部延伸至溃烂区域的边缘,像邪恶的藤蔓缠绕着坏死组织。

“感染很重,可能已经菌血症了。”老刀语气凝重,“清创必须彻底,所有坏死组织和异物都要清除。过程中出血会很多,而且可能伤到神经和肌腱。”

他看向苏念:“你当助手,负责照明、递器械、压迫止血。最关键的是,要让他保持清醒,但不能乱动。”

苏念点头,戴上手套,站到江迟头部一侧。她握住他没受伤的右手,俯身靠近他耳边。

“听着,手术会很疼。你可以喊,可以抓我的手,但身体不能动,尤其是左臂。明白吗?”

江迟的视线缓慢聚焦在她脸上,灰绿色的瞳孔因高烧而蒙着一层水雾。他艰难地点头,右手手指收紧,回握她。

老刀将磨好的手术刀在酒精灯上灼烧消毒,然后看向江迟:“没有麻药,只有少量镇静剂帮你放松。我会尽量快,但你得扛住。”

江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多了一丝近乎凶狠的决绝。“……动手。”

老刀不再犹豫。他先用碘伏大面积消毒整个左前臂,然后拿起手术刀,沿着溃烂区域的边缘,稳稳划下第一刀。

刀锋切开肿胀发黑的皮肉时,江迟浑身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右手死死攥住苏念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她皮肤。

苏念面不改色,将野营灯调整到最佳角度,另一只手用纱布按压住切口上端止血。“深呼吸,江迟。看着我的眼睛。”

江迟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他死死盯着苏念,瞳孔因剧痛而收缩,但身体绷紧,硬是一动不动。

老刀动作极快,刀刃精准地分离坏死组织,用止血钳夹住出血点,用刮匙清除脓液和腐烂物。每一下,都伴随着江迟剧烈的颤抖和压抑的喘息。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防水布,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碘伏和腐烂的气息,充斥着洞穴。

苏念机械地递器械、压迫止血、擦去老刀额头的汗水。她的目光偶尔掠过江迟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但更多时候,她强迫自己只关注伤口和手术进程。

时间在疼痛和鲜血中缓慢流逝。

当老刀清理到伤口最深处、用镊子夹出一块沾染血污的尖锐铁锈时,江迟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破碎的嘶喊,身体猛地向上弓起!

“按住他!”老刀低喝。

苏念立刻用身体压住江迟的肩膀,同时在他耳边厉声道:“江迟!看着我!不准晕!不准动!”

江迟大口喘息,眼球因剧痛而布满血丝,但竟然真的慢慢放松下来,只是右手将苏念的手攥得骨节发白。

老刀快速处理完最后一点异物,开始用双氧水和生理盐水反复冲洗创面。泡沫混着血水涌出,江迟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

“快好了。”老刀沉声道,开始撒上磺胺粉,然后用相对干净的纱布覆盖,进行加压包扎。

整个清创过程持续了约四十分钟。当最后一圈绷带缠好,老刀剪断线头时,江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下去,浑身被冷汗浸透,喘息微弱。

苏念松开被他攥得发紫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结束了。你很棒。”

江迟眼睫颤动,想说什么,却只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随即昏睡过去。

老刀脱下手套,长长吐出一口气。“暂时控制住了。但磺胺粉效果有限,必须尽快用上真正的抗生素。而且他失血不少,需要补液和营养。”

他从医疗包里拿出输液设备和两瓶药剂。“这是广谱抗生素和葡萄糖。你先给他挂上,我去外面看看情况,顺便找找有没有能喝的水源。”

苏念点头,接过东西。她虽然不是专业医护,但简单的静脉穿刺和输液在老刀之前的紧急培训中学过。她找到江迟肘部还算完好的静脉,消毒,进针,固定。透明的液体一滴滴流入他体内。

老刀提着枪,走出洞穴,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礁石间。

洞穴里安静下来,只有输液管里轻微的滴答声,和洞外海浪永无止境的低鸣。

苏念坐在江迟身边,用湿布擦拭他额头的冷汗和脸上的血污。高烧似乎退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些。但那张脸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下有浓重的青黑。

她静静地看着他,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数据文件上那些冰冷的记录,闪过合同上“基因护盾基金”的徽标,闪过老刀那句“优先处置权”。

这个少年,被当作物品制造出来,又被当作货物交易。他的痛苦、恐惧、甚至每一次挣扎求生,在那些人眼里,或许都只是实验数据的波动。

而她,最初捡他回来,也不过是出于利用。

可不知从何时起,这种关系开始变质。她依然需要他脑子里的记忆和数据,依然视他为复仇的武器,但……她开始无法忍受他眼中那种濒临破碎的绝望,开始会在他疼痛时感到胸口沉闷的滞涩。

这很危险。

情感是战士的毒药,是复仇路上的绊脚石。她对自己说。

但当她看见江迟在剧痛中依然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当她感受到他掌心那份孤注一掷的信任时,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似乎在悄然龟裂。

洞外传来脚步声。老刀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灌满清水的军用水壶,还有几条用树枝串起的、已经处理过的海鱼。

“附近有个渗水泉,水很清,应该能喝。鱼是在礁石缝里抓的,凑合当晚饭。”他将东西放下,看了眼输液瓶,“怎么样?”

“还算平稳。”苏念收回思绪,“外面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有。这片礁群地形复杂,信号也差,追踪不容易。”老刀蹲下身,检查了一下江迟的包扎和输液,“但他腕部那些蓝色纹路……手术时我注意到,清创后似乎淡了一点,但还在。芯片的影响可能比我们想的更深。”

他压低声音:“手术过程中,他几次差点失控,不完全是疼痛引起的。更像是……某种内在的、神经性的抽搐。我怀疑芯片在应激状态下,会自发释放微量电流或化学信号,干扰他的自主神经系统。”

苏念沉默。这意味着,即使芯片不接收外部指令,也可能因为江迟自身的疼痛、恐惧或极端情绪,而触发不可控的反应。

“必须尽快移除芯片。”她说。

“我知道。但需要设备、需要专家、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且无菌的环境。”老刀摇头,“我们现在一样都没有。”

他站起身,开始生火烤鱼。洞穴里很快弥漫起焦香和烟味。简单的食物,在此刻却显得无比珍贵。

鱼烤好时,江迟醒了。他眼神依旧疲惫,但比之前清明了一些。苏念扶他半坐起来,喂他喝了点水,又撕下烤得焦香的鱼肉,一点点喂他吃下。

江迟吃得很慢,每一口吞咽都显得费力,但很配合。吃完小半条鱼,他摇摇头,表示够了。

“伤口怎么样?”他声音嘶哑。

“清理干净了,但需要时间愈合。”苏念替他擦掉嘴角的油渍,“你感觉怎么样?”

江迟沉默片刻,抬起自己的左臂,隔着绷带,轻轻碰了碰。“……很疼。但比之前那种……腐烂的感觉好。”他停顿,看向苏念,“手术的时候……我脑子里……好像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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