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集:火上之水 —— 未熄的余烬(4)(2/2)

“司令,”徐立毅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寒意,“这个邮箱的注册身份和主要登录地点…指向后勤部采购办公室的一级专员——萨米。”

【连锁反应:第二个叛徒与制度的漏洞】

“萨米…”卡沙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瞬间锐利如鹰。萨米,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负责难民营粮食采购分配的年轻人,据说他因为工作出色,甚至得到了难民营长老们的称赞。如果他也是内鬼…那意味着难民每日赖以活命的口粮数量、储备仓库的位置、运输车队的力量配属…所有这些绝密信息,都可能早已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下!

“立刻控制萨米!秘密行动,不要引起骚动!”卡沙的命令干净利落。

行动迅速而无声。不过一刻钟,帐篷的帘幕被再次掀开,萨米被两名便衣警卫“陪同”着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灰色的后勤制服,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属于采购专员特有的忙碌与谦和。但当他看到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哈立德,再接触到卡沙那毫无温度的目光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那丝强装出来的镇定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碎裂。

“司…司令?您找我?”萨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卡沙没有迂回,直接亮出了徐立毅电脑屏幕上的证据:“萨米专员,认识这个邮箱地址吗?‘沙狐’先生。”

萨米的身体剧烈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子弹击中。他脸上的肌肉扭曲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试图最后一搏的疯狂:“不!我不认识!司令!这是诬陷!是哈立德!一定是他污蔑我!他想拉我下水!”他指着哈立德,声嘶力竭地喊道。

“污蔑?”徐立毅冷冷地开口,将另一份调取的通讯记录和资金流向图展示出来,“那么这个呢?你母亲在敌占区‘突然’得到的那笔足以支付所有医疗费用的‘匿名捐款’,以及同一时间从境外无法追踪的账户汇入你秘密开设的私人户头的小额资金,又该如何解释?需要我把你与这个邮箱之间所有的加密通讯内容解密还原吗?虽然需要点时间,但我们能做到。”

铁证如山。

萨米看着屏幕上那条清晰的、无法辩驳的证据链,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他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不再是跪,而是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失声痛哭:“是我…是我…司令…我错了…我鬼迷心窍…”

他的动机,与哈立德同源却又不同。“我母亲…她得了重病,需要一种非常昂贵的药…只有伊斯雷尼控制区的大医院才有…我们买不起…也去不了…他们的人找到我…说只要提供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就能帮我母亲拿到药…还能给我钱…让她得到最好的治疗…我…我只是想救我妈…我只是个小小的采购员…我没办法啊司令…”

又是家人。卡沙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充斥着绝望和悔恨的空气。战争,这台巨大的、无情的绞肉机,不仅碾碎生命,更在肆意地扭曲着人性。它制造出无数个哈立德和萨米,用亲情作为最残忍的枷锁,将他们拖入道德和忠诚的泥沼。

“萨米,”卡沙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但原则依旧不容动摇,“你的母亲,组织会接手治疗。我们会通过秘密渠道,尽力获取她所需的药物,并安排可靠的医生。费用,由帕罗西图的公共基金承担。这是我们对每一个为这片土地付出过的成员及其家属的责任。”

萨米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绝处逢生的震惊和感激,涕泪横流,只会不停地磕头:“谢谢…谢谢司令…谢谢…”

“但是,”卡沙的语气骤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背叛的行为,必须付出代价。组织的纪律,不容践踏。对因此而承受风险的数万军民,必须有一个交代。”

他目光扫过地上两个瑟瑟发抖的叛徒,做出了判决:

“哈立德,萨米。你们的行为,本应受到最严厉的军法处置。但鉴于你们均系被胁迫,且坦白相对及时,未造成无法挽回的实际损失(目前而言),我决定给予你们一个在耻辱中赎罪的机会。”

“你们将被剥夺一切军职和公职,立即生效。随后,你们将以‘戴罪志愿者’的身份,被送往条件最艰苦的北部边境难民营。在那里,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你们将从事最繁重、最危险的劳动——清理废墟,搬运建材,在炮火间隙抢修供水管道,照顾伤病员,甚至处理阵亡者的遗体。你们要用你们的汗水,甚至鲜血,去弥补你们对这片土地和人民造成的伤害。”

“这是一个考验。你们的每一个表现,都会被记录在案。如果你们能坚持下来,如果在未来,我们的行动成功营救出哈立德的家人,治愈了萨米的母亲,届时,会根据你们的表现,重新评估你们的去留。是获得宽恕,继续留在这片你们曾背叛、但也正在赎罪的土地上,还是带着一笔微薄的安置费用,永远离开帕罗西图——将由你们自己的行动来决定。”

这不是简单的赦免,而是一条更为漫长、更为痛苦的荆棘之路。哈立德和萨米都愣住了,随即,更深的悔恨和一种复杂的、名为“希望”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们再次重重地磕头,声音哽咽:“我们接受…我们愿意…谢谢司令不杀之恩…我们一定…一定赎罪…”

警卫将两人带离了帐篷。那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踩在每个人的心上。

帐篷里再次恢复了压抑的平静。卡沙缓缓坐回椅子,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徐立毅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司令,这样处理…是否过于宽大了?下面的人,尤其是差点遇袭的里拉小队,可能会有意见。”

“立毅,”卡沙望着帐篷顶端那摇曳的灯影,声音有些飘忽,“我们现在最缺乏的,不是更多的鲜血和仇恨,而是人心,是重建秩序和信任的基石。严刑峻法能震慑一时,但无法根除背叛的土壤。我们必须向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人展示,即使在最残酷的战争下,我们依然坚持着不同于敌人的准则——我们珍惜生命,包括迷失者的生命;我们给予机会,哪怕是赎罪的机会。这本身,就是对伊斯雷尼那种利用人性弱点、肆意践踏伦理的行径,最有力的反击。”

就在这时,徐立毅的加密通讯器再次响起,他迅速接听。片刻后,他转向卡沙,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司令,油田安保队报告,在指定海域水下十五米处,一个伪装成岩石的废弃管道内,发现了那批武器!包括两艘小型爆破艇,五支特制狙击步枪,十套单兵火箭筒及大量弹药!现已全部安全收缴,并设置了假目标继续监控,试图引诱可能前来的敌人!”

“好!”卡沙精神一振,这无疑是一个关键胜利,“命令他们,外松内紧,继续保持最高戒备!同时,将‘沙狐’落网及武器被缴获的消息,通过我们的渠道,‘适当’地泄露出去,但要确保听起来像是一个意外发现的孤立事件。我们要看看,断了触手的敌人,下一步会怎么走。”

“明白!我立刻去安排。”徐立毅点头,随即又补充道,“与联合国观察团的对接流程我已经复核完毕,确保明天会面时,所有环节都万无一失。”

卡沙点了点头,挥手让徐立毅先去忙。他独自一人,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厚重的帘幕一角。

外面,天色已近破晓。东方地平线上,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正顽强地试图撕裂沉沉的夜幕。清冷的风吹拂着他疲惫的脸庞,带来远方沙丘的气息和隐约的、属于清晨的凉意。

他想起了沙雷。那个亦师亦友,最终将这副沉重担子交给他的男人,在生命最后一刻,望着被战火灼伤的天空,曾留下遗言:“这片土地…流了太多血…以后…要让它长出血腥草之外的东西…比如小麦…比如橄榄…比如…孩子们的笑声…”

沙雷看到的,不仅仅是眼前的胜负,而是胜负之后,那片需要被小心呵护、重新播种才能焕发生机的未来。

卡沙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内鬼的阴影暂时驱散,但更大的风暴正在天际聚集。联合国观察团、敌方的渗透与破坏、内部可能存在的更多未知隐患…前路遍布荆棘。

但他相信,只要他们能守住心中的“道”,能在这片废墟之上,建立起比枪炮更坚固的制度与信任,那么,沙雷所期盼的那片麦田与橄榄园,终有一天会在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上,茁壮成长。而孩子们的笑声,将不再是遥远的梦想,而是回荡在每一个清晨的最动听的声音。

曙光,正艰难而坚定地,刺破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