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集 泽水安节?制度经纬(5)(2/2)
马库斯强忍着眼球的刺痛和呕吐感,试图通过备用潜望镜观察,但外面依旧是白茫茫一片。
他徒劳地拍打着仪表盘,怒吼着:“倒车!快倒车!离开这片鬼地方!” 然而,失去了有效视野,在复杂沙石地形中倒车,无异于盲人驱车于悬崖之畔。
就在车内乱作一团之际,利腊冰冷的声音在防御阵地上响起:“‘闪光雷’,发射!”
“嗵!嗵!” 两声沉闷的发射音。两枚经过改装的照明弹拖着尾焰,划出两道低伸的弹道,在坦克群正上方约一百五十米的高度精准炸开!
“轰!轰!” 并非爆炸的巨响,而是光能的剧烈释放。
两轮微型的、惨白色的太阳在低空骤然诞生!它们的光芒与反光板的反射光相互叠加、共振,将整个“沙石阵”核心区照得亮如极昼,甚至能看清每一粒飞扬沙尘的轮廓。
光线的强度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不仅彻底致盲了所有肉眼和光学设备,甚至让坦克外部的金属表面都开始微微发烫。
“夜视系统烧毁!彻底完了!”
“我们成了瞎子!动弹不得的瞎子!”绝望的情绪开始取代最初的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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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阵细微而密集的嗡鸣声从高空传来。
越塔操控的五架小型无人机——被称为“蜂群”——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沙漠食腐鸟,利用战场上空混乱的光影和电磁环境作为掩护,悄然切入战场。
“蜂群就位,识别目标履带结构,投放‘窒息’弹药。” 越塔冷静的声音在游击队通讯频道响起。
他坐在远离战场的隐蔽指挥车内,屏幕上是无人机传回的实时画面,那三辆被困在光之牢笼中的坦克,如同待宰的羔羊。
“批准投放。”
无人机灵巧地降低高度,几乎是贴着沙丘的脊线飞行。机腹下的弹舱打开,特制的“沙砾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这些弹体内部填充的不是火药,而是经过筛选的、极细且带有一定粘附性的本地沙石混合物,掺杂了一些自制的粘稠剂。
弹体在接触坦克履带或主动轮的瞬间碎裂,大量的沙砾在机械结构的碾压和旋转下,迅速侵入履带销、诱导齿、负重轮之间的每一个缝隙。
“嘎吱——咯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密集的摩擦和挤压声从三辆坦克的底盘部位传来。
“动力输出正常!但履带……履带打滑空转!我们无法移动!”
“履带被什么东西卡死了!像是……像是被水泥灌住了一样!”
“尝试交替转向,无效!我们被焊死在地面上了!”
马库斯听着通讯频道里部下们带着哭腔的报告,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看不见,动不了。
他们这三辆价值数百万第纳尔的钢铁堡垒,此刻成了沙漠中最显眼、最可笑的活靶子。
任何一点反装甲火力都能轻易地将他们送入地狱。他仿佛已经听到了炮弹破空而来的尖啸。
时间在绝望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车舱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仪器设备无效运行的嗡鸣。
终于,马库斯耗尽了最后一丝勇气和侥幸。他颓然瘫坐在椅子上,汗水已浸透了他的军服。
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内部通讯频道,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全体……放弃抵抗。打出白色信号……我们……投降。”
继续战斗已毫无意义,只能是徒增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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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三辆坦克的舱盖相继艰难地打开,举着双手的伊斯雷尼士兵们,如同从黑暗洞穴中爬出的鼹鼠,眯着红肿流泪的双眼,踉跄地踏上沙地时,他们看到的景象让他们终生难忘。
刺眼的白光渐渐散去,夕阳的最后余晖将沙丘染成暗金色。
一群身着破烂褪色迷彩服、脸上涂着沙土油彩的游击队员,从岩石后、沙坑中沉默地现身。
他们的武器五花八门,有些甚至看得出是老旧型号的改装品,但每一支枪的枪口都稳定地指着他们。
这些士兵的眼神锐利而平静,没有胜利者的骄狂,也没有嗜血的残忍,只有一种历经磨砺后的沉稳和警惕。
里拉走到马库斯面前,打量了一下他肩上的军衔标志。“姓名,军衔。”
“……马库斯,装甲兵上士。” 马库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努力想保持军人的尊严,但在对方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却感到无比的虚弱。
“你们使用了什么……武器?” 马库斯终于忍不住问道,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周围那些看似简陋的反光板和正在降落的无人机,“那种强光……还有让履带失效的东西……”
里拉顺着他的目光,指了指那些正在被队员们回收的金属板,以及无人机悬挂架上残留的沙砾:“看清楚了,上士。那不是你们恐惧的激光或粒子束,只是你们丢弃的废铁,反射的夕阳。卡住你们履带的,也不是什么高科技凝胶,就是这片沙漠本身的沙土。我们称之为‘沙砾困铁’。”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更带着一种深沉的力量:“我们只是比你们更懂得倾听这片土地的声音,更懂得如何用智慧,而不是纯粹的毁灭来战斗。你们倚仗钢铁洪流,我们倚仗的是生存的意志和头脑。”
马库斯怔怔地看着那些在暮色中闪烁着微弱光芒的“镜子”,看着那些年轻的、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面容的游击队员,一种混杂着羞愧、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在他心中翻腾。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们面对的,不是一群可以轻易碾碎的叛乱分子,而是一支扎根于这片土地、拥有惊人韧性和创造力的军队。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马库斯涩声问道,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里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些面露恐惧的年轻伊斯雷尼士兵,缓缓说道:“我们的战争,对象是侵略行为,不是具体的士兵。放下武器,你们就不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可以放你们走。”
“放我们走?” 马库斯和周围的俘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伊斯雷尼的宣传里,这些“帕罗西图”游击队是残忍嗜杀的代名词。
“是的,” 龙元卡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和小约瑟也来到了现场。
龙元卡沙的目光扫过俘虏们,“带着你们亲眼所见、亲身所感的一切回去。告诉你们的指挥官,告诉所有伊斯雷尼人,这片土地上的儿女,有能力也有决心守护自己的家园。我们渴望和平,但从不畏惧战争。如果武力是唯一能被理解的语言,那我们必将战斗到底。但如果你们愿意停止侵略,承认‘帕罗西图’人民的生存权利,和平的大门永远敞开。”
马库斯看着龙元卡沙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睛,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和傲慢也烟消云散。
他挺直身体,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不是胜利者的礼,而是对值得尊敬的对手的礼。“我以军人的荣誉保证,我会将你们的话,一字不差地带回去。” 他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真诚的敬佩。
看着那群失魂落魄却保住了性命的伊斯雷尼士兵,相互搀扶着,踉跄地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中,里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带来的是一阵强烈的疲惫感,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喜悦。
队员们开始欢呼,相互拥抱,拍打着彼此的肩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以弱胜强的自豪感,在阵地上弥漫开来。
但龙元卡沙抬起手,压下了众人的喧哗。他的脸上带着笑容,眼神却依旧清醒而锐利。“兄弟们,我们赢了这一仗,漂亮的一仗!这证明了‘安节’之道的力量,证明了智慧与纪律远胜于蛮力!”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传开,“但是,别忘了,这只是一场战斗。伊斯雷尼不会因为这一次失利就放弃他们的野心。他们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带着更多的坦克,更谨慎的战术,甚至更残酷的手段。”
他环视着每一张激动而又渐渐严肃起来的脸庞:“今天的胜利,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新的起点。它告诉我们,我们的路走对了!我们要更加精进地钻研‘节制’之道,更有效地利用每一份资源,更刻苦地训练,更团结一心!我们要让这片沙漠,成为所有侵略者的噩梦,成为守护我们家园和难民营里每一个老人、每一个孩子的铜墙铁壁!”
“为了家园!为了和平!” 里拉振臂高呼。
“为了家园!为了和平!” 所有队员齐声响应,低沉而有力的吼声在空旷的沙石间碰撞、回荡,穿透了刚刚降临的夜色,直冲开始闪现星辰的苍穹。
夜色彻底笼罩了大地,沙漠的寒冷开始取代白日的酷热。
“沙石阵”的阵地上,游击队员们点燃了篝火,开始打扫战场,回收每一块反光板,收集无人机,检查那三辆瘫痪的坦克——它们本身,就是极其宝贵的资源。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年轻而充满希望的脸庞,他们眼中闪烁的光芒,比天上的星辰更亮,那是信念之火,是“节制”与智慧点燃的、永不熄灭的胜利之光。
远方的黑暗中,侥幸逃脱的伊斯雷尼士兵们,带着失败的耻辱和一个关于“光之魔法”与“沙之诅咒”的离奇故事,步履蹒跚地走向他们的防线。
在更遥远的伊斯雷尼前线指挥部,一场关于这次诡异失败的激烈争吵和情报分析,才刚刚开始。
沙漠的棋局上,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毅力,撬动了整个战局的平衡。
漫长的黑夜或许才刚刚开始,但第一缕刺破这铁幕的光芒,已经由最不起眼的沙砾,反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