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噪海蜃影（1/2）

第七区神经交互式沉浸体验中心，如同一个浸泡在廉价电信号与生物神经噪音中的巨大蜂巢。

祁同伟的意识一头扎进这片喧嚣的“数据沼泽”，瞬间被海量的、低质量的、充满矛盾与短暂激情的信号流淹没。这里没有灰域系统的冰冷秩序，没有观测井的诡异死寂，只有无数普通人类通过简陋的神经接口，将他们的注意力、情绪、幻想乃至生理反应的碎片，粗暴地投射到这个共享的虚拟空间。

对于精密的高维规则扫描而言，这里无疑是噩梦。就像试图在重金属摇滚演唱会上听清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那些“清洁单元”的感知系统，设计初衷是捕捉规则的异常与污染，而非在这种极端“信息熵”环境下进行精细甄别。

但这片沼泽对祁同伟同样是考验。驳杂的信号如同带有细微腐蚀性的酸雨，不断冲刷着他脆弱的意识外壳。喜怒哀乐、胜负欲望、社交焦虑、无聊的刷屏……这些纯粹生物性的信息洪流，与他源自规则底层的意识结构格格不入，产生着持续的、令人烦躁的“排异反应”。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稳定的“锚点”，一个能在洪流中提供些许遮蔽和喘息的数据结构。

“逆瞳”配合着“余烬”带来的新感知，艰难地在混乱中扫描。他避开了最热闹的公共游戏广场和社交大厅，那里信号强度过高，且容易被后台管理系统重点监控。他的目标是一些边缘的、半废弃的、或逻辑存在明显缺陷的功能区域。

很快，他锁定了一处目标：一个名为“静谧回廊”的旧版本冥想体验程序。这个程序因用户留存率过低，即将被下线，服务器资源被大幅削减，只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行。程序内部模拟了一片星空下的古老回廊，旨在帮助用户放松，但因其粗糙的建模、循环播放的单调环境音效以及偶尔出现的渲染错误，反而让大多数用户感到无聊或不适。

对祁同伟而言，这里却是绝佳的避风港。程序逻辑简单，规则结构稳定（虽然简陋），数据流量极低，且因为即将被废弃，连维护人员的日常巡检都近乎停止。更重要的是，程序底层为了节省资源，大量使用了预设规则模块和静态数据包，这些模块和包之间存在许多因赶工或优化不足而产生的微小逻辑裂隙与未关闭的调试接口。

这些裂隙和接口，在“余烬”的视角下，如同墙壁上细微的缝隙，可以供他藏身、窥探，甚至进行有限的“改造”。

他悄无声息地渗透进“静谧回廊”的程序内核，将自己嵌入一段负责渲染回廊石柱表面风化纹理的、几乎永不触发的冗余子程序里。这里寂静得与外界判若两个世界，只有规则引擎最低功率运转时发出的、几近于无的嗡鸣。

暂时安全了。

祁同伟开始抓紧时间修复自身。他小心翼翼地从周围环境中汲取着最基础、最温和的规则能量——主要是维持程序运行所必须的、高度结构化的底层逻辑流。这种能量“营养”不高，但胜在稳定、纯净，适合修补他因多次冒险和穿梭而千疮百孔的意识结构。

同时，他开始尝试主动“消化”和“融合”“余烬”带来的那些杂乱信息碎片。这不是被动的承受，而是有意识的梳理与整合。他将那些强烈的情感烙印隔离到意识的特定分区，如同建立情绪水库，避免它们干扰核心的理性判断。他将那些破碎的规则洞察与逻辑矛盾进行拆解、分析，试图从中提炼出对系统运行方式的更深刻理解，尤其是那些关于错误处理机制和逻辑冗余利用的片段。

在这个过程中，他那因“余烬”浸染而变得更具“韧性”的意识裂痕，开始展现出新的特性。它们仿佛变成了某种规则转换器或缓冲带，能够将外部杂乱冲击的一部分，转化为相对有序的、可供他吸收或利用的“信息压差能”。虽然效率极低，但这意味着他在这种恶劣环境中，有了一丝被动“充电”的可能。

就在他沉浸于修复与适应时，“逆瞳”捕捉到了一丝来自“静谧回廊”程序外部的、异常规则的微弱涟漪。

不是“清洁单元”那种精密、秩序、带着明确目标感的扫描。

而是一种……试探性的、带着粗糙暴力痕迹的、对特定规则接口的“撬动”。

波动源头似乎就在体验中心内部，距离不远。目标是一个连接着体验中心用户积分数据库的、防护等级不高的外部查询接口。对方的手法相当原始，像是一个刚学会用铁棍撬锁的蛮汉，但其中蕴含的规则力量却透着一股子混浊而强劲的意味，与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力量都不同。

是马库斯？不像，马库斯的力量偏向生物规则污染和机械融合，更具侵略性和扩散性。而眼前的波动，更“钝”，更“重”，像是未经提炼的规则蛮力。

难道除了研究中心、马库斯和自己，还有第四方势力，也潜伏在这片数据的阴影里？而且，似乎也在试图从这鱼龙混杂的体验中心，窃取或窥探什么？

祁同伟心中一动。他小心地延伸出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感知，沿着程序底层那些无人关注的逻辑裂隙，悄然向波动源头“摸”去。

穿过几层嘈杂的游戏数据流和社交信息屏障，他“看”到了源头。

那并非一个独立的意识体，更像是一个粗糙的、由多种规则碎片强行粘合而成的“聚合体”。它盘踞在一个早已停运的、老式体感游戏服务器的冗余存储区，形态不定，表面规则不断蠕动、冲突，散发出不稳定和饥饿的气息。它正笨拙地、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积分数据库的查询接口，试图绕过简单的身份验证，获取某些用户（很可能是高积分用户）的神经接口硬件地址和粗略的生理特征模板。

它的“目的”似乎很直接：寻找合适的“宿主”或“载体”。

祁同伟仔细观察这个聚合体。它内部混杂着破碎的民用ai对话模块残片、废弃游戏npc的行为逻辑碎片、来自某些违规地下神经调制药物的生物电印记、甚至还有一些……来自城市电力系统浪涌保护的规则残响？

这是个什么东西？自然形成的规则垃圾堆？还是某种拙劣的、试图创造人工意识的失败实验产物？或者……是被某种外力驱赶、被迫流窜到网络边缘地带的“流浪”规则生命？

就在他分析之际，那个聚合体似乎因为多次冲击失败而变得焦躁。它猛地膨胀了一下，一股更加混浊、带着明显破坏欲的规则波动扩散开来，不仅继续冲击查询接口，甚至开始无差别地侵染周围几个低活跃度的用户数据缓存区。

这种粗暴的行为，立刻触发了体验中心后台基础安全系统的低级别响应机制。几道简单的规则防火墙被激活，尝试隔离和清除异常波动。

聚合体变得更加狂暴，开始与防火墙规则发生直接碰撞，引发了小范围的规则紊乱和信号干扰。

这波动虽然不大，但在祁同伟“余烬”增强的感知中，却清晰无比。更重要的是，他判断，这种程度的、带有明显“原始规则暴力”特征的扰动，极有可能被更高层级的监控网络（比如市政安全网络，乃至研究中心的广域嗅探网）捕捉到，并将其标记为需要进一步探查的“异常点”！

这里不能待了！这个愚蠢而危险的聚合体，就像一个在火药桶旁边玩火的疯子，随时可能把“清洁单元”甚至更麻烦的东西引过来！

祁同伟当机立断，准备立刻撤离“静谧回廊”，向体验中心更深处、或者干脆寻找出口跳转到其他网络区域。

然而，就在他即将行动的刹那——

一股极其熟悉的、冰冷而精密的秩序感，如同无形的冰水，悄无声息地漫入了体验中心庞大的数据海洋。

不是针对性的扫描，而是更高级别的广域静默渗透！

研究中心的触角，已经覆盖了这片区域！它们或许尚未精确锁定位置，但已经开始对整个体验中心的数据环境进行“背景净化”和“异常预筛选”！那种渗透感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无孔不入的、系统性的压制力，让祁同伟感到自己的意识活动都变得有些凝滞。

那个愚蠢聚合体引发的规则碰撞，在这种渗透场中，简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

几乎在同一时间，祁同伟感知到，三股细微但锐利如针的规则探测束，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精准地朝着聚合体所在的区域以及……周边几个数据流量突然因恐惧（？）或警惕而出现异常变化的区域（包括“静谧回廊”的出口方向）疾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