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心坠入海底时被她捧住(1/2)

>下雨时我的心会变成云,只有初恋苏雨眠能唤回我。

>七年前毕业季的雨幕中,我当着她的面第一次消散在风里。

>她追着喊我名字,我却彻底飘远。

>重逢在海洋馆,她已是白鲸驯养师。

>隔着巨大水族箱,她微笑望我:“好久不见。”

>水光摇曳中,我的身体又开始雾化飘散。

>坠向海底的刹那,她纵身潜入水中——

>“这次我抓住你了,”她攥紧我即将消散的心,“别再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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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敲打着阁楼那扇狭小的窗玻璃,细密而固执,像无数冰凉的小指节在叩问。潮湿阴冷的气息,带着泥土与铁锈的腥气,顽强地从每一道窗缝里钻进来,无声地渗入这间小小的暗房。空气里悬浮着定影液特有的、微带刺激的酸味,还有胶卷纸基那干燥的、属于旧时光的尘土气息。

林溪捏着细长的镊子,指尖微微发凉。他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张刚刚从显影液中捞出来的底片,凑近暗弱的红色安全灯。底片上,一个模糊的少女轮廓在灰黑色的背景里若隐若现,仿佛一个随时会融化在显影液里的幽影。窗外的雨声陡然密集起来,哗啦啦一片,像是天空骤然倾倒下来。一股奇异的、不可抗拒的凉意毫无征兆地沿着他的脊骨猛地窜上来。

他本能地蜷了一下手指,镊子尖轻轻撞在盛放底片的塑料水槽边缘,发出一声细微却刺耳的“叮”。几乎是同时,他低头看向自己捏着镊子的手。

无名指的指尖,那一小块皮肤,正在灯下变得透明。像一小片被水浸透的薄纸,失去了血肉的质感,显露出下方安全灯朦胧的红光。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失重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从那透明的指尖开始,迅速缠绕上整条手臂。

“该死……” 林溪低低咒骂了一声,声音在喉咙里干涩地滚动。他猛地甩开镊子,任由它“当啷”一声掉进水槽,溅起几滴带着药水味的液体。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墙角的几卷旧胶卷轻微地晃动。

七年前那场滂沱的大雨,裹挟着离别的仓惶和青春特有的尖锐痛楚,毫无预兆地穿透时间的壁垒,蛮横地撞进他此刻的感知。

***

记忆带着湿漉漉的沉重感呼啸而至。那是毕业季的夏天,天空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旧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头顶。豆大的雨点毫无怜悯地砸落下来,在水泥地上溅开浑浊的水花,很快连成一片迷蒙的水幕。

教学楼的天台边缘,湿冷的雨水顺着锈蚀的铁栏杆蜿蜒流淌。十七岁的林溪站在那里,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年轻的脸庞,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单薄的校服衬衫早已湿透,紧紧黏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轮廓,也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寒意。他面前几步之外,站着苏雨眠。她同样浑身湿透,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颈侧,雨水不断从发梢滴落。那双总是带着点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却蓄满了雨水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惊惶。

“林溪!” 她的声音穿透哗哗的雨声,带着一种撕扯的沙哑,像绷紧到极限的琴弦,“你说清楚!什么叫‘我可能……会消失’?你到底要去哪里?别用这种鬼话搪塞我!”

林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疼痛。他看着她被雨水冲刷得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汹涌的、毫不掩饰的恐惧和受伤,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纸堵住了。他想解释,想告诉她那个深藏在心底、连自己都时常觉得荒谬的秘密——当雨水浸透心扉,当悲伤或恐惧达到某个阈值,他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变得透明、轻盈,最终化为无形的雾气,随风飘散。只有她的呼唤,带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才能将那些散逸的“自我”重新聚拢,把他从虚空中拉回现实的人间。

可这些话,在震耳欲聋的雨声和她灼灼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谁会信呢?连他自己,在第一次经历这种诡异变化时,也以为自己是在做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雨眠……”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被雨声撕扯得破碎不堪,“我……”

就在这时,那股熟悉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骤然爆发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更加迅疾。他感到自己的指尖首先失去了触觉,低头看去,正变得如同被雨水打湿的窗玻璃,清晰地映出身后灰暗的天空和对面建筑模糊的轮廓。那透明的区域像滴入清水的墨汁,疯狂地向上蔓延,吞噬着手腕、小臂……

“啊!” 苏雨眠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刺中。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瞳孔因极致的惊恐而骤然放大,死死地盯着他正在“溶解”的手臂。

“不!林溪!别——” 她猛地向前扑来,不顾一切地伸出湿冷的手,试图抓住他正在变得虚幻的胳膊。

她的指尖带着冰冷的雨水,带着绝望的力量,穿透了他小臂上那已经稀薄得如同烟雾的区域,径直穿了过去!没有碰到任何实体,只有一股冰凉的、带着微弱电流般的奇异触感。

那一刻,林溪清晰地看到了苏雨眠眼中倒映的自己——一个正在迅速变得透明、轮廓模糊、仿佛随时会融入漫天雨幕的幽灵。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无法言喻的、被世界剥离的空洞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冷,意识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迅速飘离。

“林溪!林溪——!” 苏雨眠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穿透雨幕,带着一种能刺穿灵魂的凄厉,紧紧追着他消散的轨迹。她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在冰冷的雨水中徒劳地抓挠着空气,每一次扑抓都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

“回来!求求你!别走!” 她的声音被狂风骤雨撕扯得支离破碎,却依旧固执地穿透水幕,“林溪——!”

那呼唤声如同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他正在溃散的意识边缘,带来一阵尖锐的灼痛。他感到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力量在拉扯着他,像无形的丝线,试图将他飘散的碎片重新缝合。但这场毕业季的骤雨实在太大太冷,积蓄已久的离别之痛也太过沉重。那股源自她的微弱引力,在磅礴的雨势和无边无际的悲伤面前,显得如此脆弱无力。

他最后的意识,是苏雨眠那张被雨水和泪水彻底模糊、写满巨大惊骇与痛苦的脸,在视野中急速缩小、暗淡。她的呼喊声,那一声声破碎的“林溪”,最终被呼啸的风声和哗哗的雨声彻底吞没。他感觉自己彻底失去了重量,化为无数冰冷的、无形的粒子,被狂风裹挟着,卷向灰蒙蒙的、没有尽头的天际,越飘越远,坠入一片无声的、永恒的黑暗和寒冷之中……

***

“砰!”

林溪的后脑勺重重磕在暗房冰冷的墙壁上,沉闷的撞击感将他从七年前那场蚀骨的冰冷雨幕中猛地拽回现实。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盖过了窗外淅沥的雨声。他下意识地、几乎是痉挛般地抬起右手,举到眼前。

安全灯昏暗的红光下,那只手完好无损。皮肤包裹着骨骼和筋络,带着活人的温度和清晰的轮廓。指尖、手掌、手腕……没有任何透明的迹象。刚才那瞬间的异变,如同被惊醒的噩梦残影,随着他意识的彻底清醒而烟消云散。

然而,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一种深埋已久的钝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黏腻冰冷。七年前苏雨眠那张绝望到极致的脸,和她穿透自己雾化手臂时那惊骇欲绝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尖刺,清晰地扎在记忆深处,每一次回想都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

他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裤料传来寒意。暗房特有的化学药剂气味混合着雨天潮湿的霉味,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那场雨带走了他一部分具象的“存在”,更带走了他青春里唯一的光。自那以后,他像一只受惊的蜗牛,把自己更深地缩进名为“摄影”的硬壳里,用镜头和暗房的红光隔绝外界,尤其是隔绝所有可能与苏雨眠产生联系的路径。他害怕,怕再见到她,怕看到她眼中残留的惊悸和怨恨,更怕……自己那无法掌控的“消失”,会再次在她面前上演,将那早已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得鲜血淋漓。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只剩下零星的滴答声,敲打着屋檐下的金属水管,单调而空洞,如同一个巨大而缓慢的倒计时。

几天后,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静静地躺在林溪那个堆满摄影杂志和过期账单的旧信箱里。没有邮票,没有邮戳,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冰冷工整的小字:“林溪 先生 亲启”。

他拆开信封,里面滑出一张卡片。质地是某种厚重的特种纸,带着奇异的、类似深海的气息——一种微咸的、混合着淡淡水腥味的冰凉感。卡片正面,印着本市那家以巨型深海观景隧道闻名的新海洋馆的logo。下方,同样是打印的字体,清晰地写着:

**诚邀林溪先生莅临“蔚蓝奇境”开幕特别预览会**

**时间:本周日下午3时**

**凭此卡入场**

没有落款,没有邀请方名称。只有卡片背面,靠近右下角的位置,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不规则的深蓝色印记。林溪皱着眉,凑近了看。那印记的形状……像一枚被海水浸透、边缘微微卷起的,小小的贝壳。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强烈不安与一丝渺茫到近乎荒谬的期待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他的脊椎。他捏着卡片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冰凉的纸张边缘几乎嵌进指腹。会是她吗?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激起无数混乱的涟漪。除了她,还有谁会知道那枚贝壳?那个在某个遥远夏日午后,被海浪冲上沙滩,又被他笨拙地穿好孔、红着脸递给她的,小小的、带着斑斓花纹的礼物?

可如果是她,这邀请又算什么?一场迟到了七年的、带着审判意味的重逢?还是一个……他不敢深想的、渺茫的期待?

整个周末,那张带着深海气息的邀请卡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神经。周日下午,当林溪站在那座庞大而充满未来感的海洋馆入口时,巨大的玻璃穹顶过滤着城市灰蒙蒙的天光,将一种冰冷而变幻的蓝色投映在他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奔赴刑场的决绝,将那张印着贝壳印记的卡片递给了入口处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用仪器扫描了一下卡片,脸上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林先生,请这边走。您的预览区域在‘深海回响’主展区。”

“深海回响”……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无声的涟漪。林溪跟随着指示牌,穿过熙攘的普通游客区域,步入一条相对僻静的通道。通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半圆形的巨大空间。观众席呈阶梯状,正对着前方一面令人屏息的、弧形环绕的巨型玻璃幕墙。那玻璃墙巨大得如同神只切割下的一片深海,厚度惊人,将内部幽暗深邃的海水与外面明亮的观景空间彻底隔绝。里面并非通常海洋馆里那种热闹缤纷的珊瑚礁景象,而是营造出一种真正的深海氛围。深蓝色的光线如同流动的液体,从高处幽幽洒下,勉强照亮了缓缓游弋的生物轮廓:形态奇异、散发着微弱生物荧光的深海鱼群,像一群沉默的幽灵在虚无中滑行;巨大的、伞盖微微翕动的深海水母,拖着长长的、梦幻般的发光触手,如同深海绽放的妖异之花;还有体型庞大、行动迟缓的深海巨兽,在光线的边缘投下令人心悸的阴影。

一种绝对的、压迫性的寂静笼罩着这个空间。只有海水在巨大水体中缓慢循环时发出的、极其低沉的嗡鸣,如同来自地心深处的叹息,在空旷的展厅里回荡,敲打着每一个观众的鼓膜和心脏。

林溪的位置在观众席的最前排中央,视野绝佳,却也意味着毫无遮挡地直面那片幽暗的深海。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号,刚坐下,就感觉周遭的光线陡然又暗了几分。观众席上稀疏的灯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前方那面巨型玻璃墙内幽蓝的、变幻不定的水光,如同深海的呼吸,映照着观众们模糊而专注的脸庞。

一个清亮柔和的女声通过隐藏的音响系统响起,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在静谧的空间里流淌:“各位尊贵的来宾,欢迎来到‘深海回响’。请暂时关闭您的电子设备,放下心中的杂念。让我们一同潜入寂静的蔚蓝,聆听来自海洋深处最古老、最纯净的回响……”

随着她的话音,玻璃墙内深蓝色的光线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搅动。水流涌动,一个庞大而优美的白色身影,如同深海孕育的精灵,从光与暗的交界处优雅地滑行而出。

是白鲸。

它通体雪白,光滑的皮肤在幽蓝的光线下泛着珍珠般柔润的光泽。流线型的身体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与柔韧,巨大的额隆(melon)饱满而充满智慧感。它无声地在巨大的水体中巡游,姿态从容不迫,时而侧身,时而翻转,宽大的尾鳍如同巨大的羽翼,每一次轻柔的摆动都搅动起无声的水流。那双深邃、温和的黑眼睛,仿佛蕴含着整个海洋的秘密,透过厚重的玻璃,静静地、平和地注视着外面的人类世界。

观众席上响起一片压抑的、充满敬畏的惊叹。

林溪的视线却死死地凝固在那头白鲸宽大的脊背上。那里,稳稳地站着一个人影。

那身影穿着贴身的深蓝色潜水服,勾勒出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她背对着观众席,赤着双脚,稳稳地踩在白鲸光滑的背脊上,如同站在一座移动的白色岛屿上。她的身形随着白鲸优雅的巡游而微微起伏,仿佛与这庞大的海洋生物融为一体。深蓝色的海水在她周围流淌,幽光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背影轮廓。

一种近乎窒息的预感攫住了林溪的心脏。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在冰凉的座椅里僵直。

白鲸载着背上的身影,缓缓巡游到玻璃墙的正中央,那最明亮的光束之下。然后,它极其温顺地、如同执行一个早已排练过千百次的仪式般,缓缓侧转了身体,将脊背上的身影完全展现在观众面前。

是她。

苏雨眠。

深蓝色的潜水服包裹着她,湿漉漉的长发被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七年的时光并未在她脸上刻下多少风霜,反而洗去了少女的青涩,沉淀出一种沉静如水的力量。她的五官轮廓更加清晰,下颌线条流畅而坚定。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此刻却像沉入了这片深海的幽蓝,带着一种林溪从未见过的、深邃的平静和专注。她微微抿着唇,神情肃穆而柔和,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沟通。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观众席,如同平静的湖面掠过微风。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最前排中央的位置。

林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凝固了,一股冰冷的电流从脚底直冲头顶。隔着厚重的玻璃,隔着七年的光阴和无数个被雨水浸泡的夜晚,他们的目光在幽暗变幻的水光中猝然相遇。

苏雨眠的动作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那双沉静如深海的眸子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波澜——不是惊诧,不是怨恨,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如同深海暗流般汹涌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却足以撼动她方才那完美的平静。随即,那丝波澜被她迅速地敛去,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迅速恢复平静。

她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不是职业化的微笑,更不是久别重逢的惊喜。那弧度极其浅淡,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和玻璃的、沉甸甸的质感。

她的嘴唇,在幽蓝的水光映照下,无声地动了动。

林溪死死地盯着她的口型,每一个细微的肌肉牵动都像慢镜头般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好——久——不——见。”

没有声音透过厚重的玻璃和水体传来,但那四个字,如同四把冰冷的刻刀,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刻进了他的脑海深处。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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