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融雪之声(2/2)

仓库角落里,不知何时,竟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块厚实的、边缘粗糙的木板!旁边,还有一小堆散发着松脂清香的木屑!

是凳子!虽然只是最简单粗糙的木板凳,甚至连树皮都没刨干净,但那平坦的表面,足以让我们冻得麻木的屁股暂时逃离冰冷坚硬的地面!

“是校长爷爷!”小梅眼尖,指着木板边缘一个模糊的刻痕——那是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周”字。

那一刻,冰冷的仓库里仿佛瞬间注入了一股暖流。孩子们欢呼着扑过去,争相抚摸着那些粗糙却无比珍贵的木板。狗剩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眼圈有点发红。铁蛋咧着嘴傻笑,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

周校长没有出现,但这沉默的馈赠,比任何鼓励的话语都更有力量。它像一道无声的宣告,一种笨拙却沉甸甸的认可。我们不再是完全的孤军奋战。连最吝啬的校长,也看到了我们歌声里那点微茫的火光。

坐在带着松木清香的粗糙木凳上,腰背似乎能挺得更直一些,吸入的寒气仿佛也不再那么刺骨。那首《春天在哪里》,在风雪呼号的背景音中,重新响了起来。这一次,声音里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不再是单纯的嘶喊,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一种破土而出的力量,穿透呼啸的寒风,在冰冷的墙壁间碰撞、回荡。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

日子在单调而坚韧的重复中滑过,像冰河下缓慢流动的暗流。歌声成了我们对抗严寒的唯一武器,在废弃的仓库里日复一日地回响,笨拙却执着地打磨着每一个音符。孩子们的嘴唇依旧冻得发紫,手脚上生了冻疮,又痒又痛,但坐在周校长送来的木凳上,腰杆挺得笔直。那首《春天在哪里》,从最初的支离破碎、鬼哭狼嚎,渐渐有了一丝模糊的轮廓。虽然离“动听”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那十二道原本各自为战、高低起伏的声音,开始有了笨拙地靠拢、笨拙地寻找共鸣的迹象。像一群跌跌撞撞、终于开始尝试着并肩行走的小兽。

变化不止在声音里。狗剩紧抿的嘴角,偶尔会在我示范某个拖长的尾音时,不自觉地微微向上弯一下,那瞬间的松动,像是冰面上裂开的第一道细纹。小梅那双总是低垂、怯生生的眼睛,在唱歌时会不自觉地抬起来,望向仓库那扇破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里多了点东西,不再是纯粹的畏惧,更像是在寻找什么。连最木讷的铁蛋,吼歌时也不再是单纯的发泄,粗嘎的嗓音里开始带上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庄严的认真。

“好!就这样!稳住气!” 我用力拍着冻得麻木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听!听旁边人的声音!跟着他!二丫,声音再亮一点!石头,别抢拍子!对!就是这样!春天——在——青翠的山林里——”

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汇聚、碰撞,产生一种奇异的共振。仓库角落里堆积的杂物上厚厚的灰尘,似乎被这持续的声波震动,簌簌地落下来。墙上,一块松动的土坷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希望的嫩芽,在冰封的土地下,正以一种缓慢却不容置疑的姿态,顽强地向上顶。

腊月二十八,年关的寒气浓得化不开。傍晚,我们结束练习,踩着冻得邦硬的村道各自回家。刚走到村口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一声凄厉的、变了调的喇叭声猛地撕裂了黄昏的寂静!

呜——呜——呜——

是村委会屋顶上那台破旧的高音喇叭!那刺耳的、拉长的警报声,像垂死野兽的哀嚎,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紧接着,村长那带着浓重乡音、因极度恐慌而嘶哑变调的吼声,通过电流的放大,在死寂的村庄上空炸开,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气象台……红色暴雪预警!特大暴雪!百年……不遇!马上……就要来了!各家各户!加固门窗!备好粮食柴火!没事……千万别出门!千万别出门——!”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破了音,然后被一阵尖锐的电流噪音淹没。

整个村庄瞬间死寂了一秒。紧接着,如同炸了锅!家家户户的门窗被猛地推开,发出杂乱的“砰砰”声。惊呼声、哭喊声、奔跑声、各种器皿碰撞的叮当声……汇成一股巨大的恐慌浪潮,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老天爷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快!快堵鸡窝!”

“柴火!柴火不够了!”

“娃他爹!快把门板卸下来顶住!”

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脸上是末日降临般的惊惶。天空,就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彻底变了脸!原本灰暗的云层急速翻涌、堆积、下压,变成了令人心悸的、仿佛能滴下墨汁的深黑铅色!狂风骤然升级,卷着地上残留的积雪和沙石,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啸,抽打在脸上如同鞭笞!气温以可以感知的速度疯狂下跌,呵出的气瞬间就在睫毛和眉毛上凝成了白霜。

真正的寒冬之怒,来了!

我逆着惊慌奔逃的人流,拼命往仓库跑。心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孩子们!必须找到他们!赶到仓库时,门板在狂风中疯狂地摇晃、撞击着门框,发出濒死般的呻吟。我猛地撞开门冲进去。

仓库里一片昏暗。狂风的尖啸从每一个缝隙钻入,发出各种诡异的哨音。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根钢针,刺穿着单薄的衣物。小小的身影们蜷缩在角落里,靠着那些粗糙的木凳挤在一起取暖。狗剩、小梅、铁蛋……十二个人,一个不少!看到我冲进来,他们猛地抬起头,一张张小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无助,像一群在暴风雨中失去了方向的小鸟。

“姐……”小梅的声音带着哭腔,冻得牙齿咯咯作响,“我们……我们怎么办?雪……雪好大……”

我冲到他们中间,用冻得僵硬的手臂尽可能地把他们拢在一起,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声音却比寒风更嘶哑:“别怕!都别怕!听我说!”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扫过每一张被恐惧占据的小脸,“还记得我们的歌吗?记得它能让雪从树上落下来吗?”

孩子们茫然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深深的恐惧,只有狗剩的眼中,那点倔强的火星还在微弱地跳动。

“更大的雪来了!更大的冰封!” 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压过风雪的咆哮,“我们的声音,是我们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我们要唱!唱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响亮!唱给这风雪听!唱给这冰河听!唱给……” 我的声音哽了一下,眼前闪过父亲消失在冰原尽头的身影,“……唱给所有被困在寒冷里的人听!我们要让春天听见!”

“可……外面……” 铁蛋看着窗外被狂风卷成一片混沌的白色世界,声音发颤。

“就在这里!” 我斩钉截铁地说,指向仓库中央那片相对空旷的地面,“就在这里唱!唱破这屋顶!唱穿这风雪!唱到春天来!”

孩子们看着我眼中近乎疯狂的光芒,看着狗剩那紧抿的、带着狠劲的嘴唇。小梅用力擦了擦冻出来的鼻涕,第一个,用她那细细的、颤抖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唱出了第一个音节:

“春……”

紧接着,狗剩沙哑的声音加入了进来:“天!”

然后是铁蛋的粗嘎,二丫的尖细,石头的跑调……十二个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带着求生的本能,带着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不顾一切的决绝,在这如同冰窖般的破仓库里,在窗外毁天灭地的风雪咆哮声中,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汇聚起来!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

“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

“这里有红花呀——这里有绿草——”

“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

没有技巧,没有修饰,只有最原始、最纯粹、最拼尽全力的嘶喊!声音被狂风的怒号撕扯着、压制着,变得嘶哑、破碎,却像一柄柄生锈的钝剑,在无边的黑暗和寒冷中,一次又一次,笨拙而顽强地劈砍!每一次气息的转换都带着肺部的刺痛,每一次竭尽全力的拔高都让喉咙火烧火燎,冻僵的嘴唇几乎无法张开到最大,但没有人停下!歌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反复碰撞、叠加、激荡!

就在我们唱到“嘀哩哩哩哩嘀哩哩……”那段模仿黄鹂鸟鸣叫的副歌时——

轰!

一道刺目的、无法形容其颜色的巨大光柱,毫无征兆地从我们围拢的圆圈中央,从我们那汇聚了所有力量、所有渴望、所有绝望的歌声中,冲天而起!

那光芒瞬间吞噬了仓库内的一切!它并非温暖的阳光,也不是冰冷的雪光,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蕴含着难以言喻能量的光流!它轻易地撕裂了破败的屋顶,如同撕开一张薄纸,裹挟着我们十二道嘶吼的歌声,化作一道连接天地的巨大光柱,悍然刺入那铅黑厚重、仿佛凝固了万古的暴风雪云层之中!

光流所过之处,那疯狂翻涌、厚重如铁的漆黑云层,竟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以光柱为中心,肉眼可见地崩裂、瓦解!蛛网般放射状的巨大裂痕瞬间布满苍穹!无数被冻结在云层中的、巨大如磨盘的冰雹,被这磅礴的力量震得粉碎,化为漫天闪烁的冰晶粉末,在光柱的映照下,如同亿万颗坠落的星辰!

整个天地,在这瞬间,仿佛只剩下这道贯通苍穹的光流,和我们那十二道汇入光流之中、如同利刃般刺破苍穹的歌声!

轰隆隆——!!!

一声沉闷到足以撼动大地的巨响,从脚下传来!紧接着,是连绵不绝、如同万鼓齐擂的“咔嚓!咔嚓!咔嚓——!”

村口那条被冰封了整整十年、坚硬如钢铁巨岩的河床,在那贯穿天地的光流和声波巨浪的冲击下,如同被无形的天神巨锤狠狠砸中!巨大的、深邃的冰裂纹,从河心向着两岸疯狂蔓延、炸开!厚达数米的冰层在令人心悸的巨响中向上拱起、崩碎!巨大的冰块被抛向空中,又在重力的拉扯下狠狠砸落,激起冲天的、混合着碎冰的冰冷水柱!

冰河,那条沉寂了十年的巨蛇,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和亿万冰晶折射的奇异光芒中,痛苦地、剧烈地扭动着它僵硬的身躯,开始崩解、咆哮!

一股气息,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随着冰河崩裂的巨响,骤然席卷了整个天地!

那是泥土的气息!湿润的、带着沉睡草木根茎芬芳的泥土气息!

那是流水的味道!清新凛冽、蕴含着生命脉动的水的气息!

那是……风的味道!不再是刺骨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寒风,而是温柔的、湿润的、如同母亲手掌拂过的暖风!

这气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瞬间钻入每个人的鼻腔,直抵灵魂深处!它裹挟着冰河解冻时激起的亿万水珠,如同最温柔的细雨,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落在脸上,不再冰冷刺骨,而是带着一种令人颤栗的、复苏的微凉!

仓库的屋顶被光流掀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漫天的冰晶粉末混合着这温暖的、湿润的“细雨”,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在我们因过度嘶吼而滚烫的脸上、脖颈上。

歌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我们十二个孩子,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站在原地,仰着头,望着头顶那个巨大的窟窿,望着窟窿外那片正在急速褪去铅黑、显露出一种奇异而清澈的灰蓝色的天空。光流已经消失,但那片被撕裂的云层裂隙中,竟然隐隐透出了……光?不是闪电,也不是雪光,是更柔和、更温暖的光晕。

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融化的冰晶,还是汹涌而出的热泪。耳朵里嗡嗡作响,还残留着冰河崩裂的恐怖轰鸣和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光流声。喉咙火烧火燎,像吞下了烧红的炭块,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的痛楚。

仓库里一片狼藉,尘土和冰屑落满了我们的头发、肩膀。但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我们互相看着对方脸上那震惊到空白的神情,看着彼此眼中倒映着的、仓库破洞外那片正在发生剧变的天空。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惊天动地的轰鸣之后,被按下了静止键。

直到——

“河……河开了!” 仓库外,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变了调的、撕心裂肺的嘶吼!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狂喜和一种近乎崩溃的难以置信!

这声嘶吼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仓库里凝固的空气!我们像一群受惊的兔子,猛地回过神来!不需要任何指令,十二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跌跌撞撞地冲向仓库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

门被猛地撞开!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呼吸瞬间停滞!

风!不再是那割肉剔骨的寒风!它变得如此不同!温柔地、带着前所未有的湿润气息,如同母亲温暖的手掌,轻柔地拂过我们滚烫的脸颊,拂过村庄每一座低矮的屋顶,拂过那光秃秃的、在风中颤抖的树枝!

天空!那片笼罩了十年、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铅灰色铁幕,被彻底撕碎了!巨大的云层裂痕如同天神用巨斧劈开,裂痕后面,是前所未见的、澄澈如洗的灰蓝色!久违的天光,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柔和,从那裂开的苍穹缝隙中,瀑布般倾泻而下,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了神迹的土地!

而村口那条河……

那条如同死去的、被冰封了整整十年的巨蛇……

此刻,它活了!它在咆哮!它在狂舞!

巨大的、厚重的冰层,被一种沛然莫御的力量彻底崩碎!断裂的冰块,有的如小山般拱起,棱角狰狞;有的则被湍急苏醒的暗流裹挟着,互相猛烈撞击、翻滚、碎裂!发出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咔嚓!轰隆!哗啦——!”的巨响!浑浊的、裹挟着无数冰屑的河水,如同挣脱了万年枷锁的狂龙,在破碎的冰阵中左冲右突,激荡起冲天的白色浪沫!磅礴的水汽混合着泥土解冻的浓烈腥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令人心魂震颤的、磅礴的生命力!

岸边,闻声冲出来的村民们,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着。张屠夫手里的杀猪刀“当啷”一声掉在冻土上,他浑然不觉,只是张大了嘴巴,露出满口黄牙,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王婶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抽动,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指缝里漏出来。周校长站在人群最前面,花白的头发在湿润的暖风中凌乱飞舞,他佝偻的背脊挺得笔直,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镜片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白雾,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种声音——冰河苏醒的咆哮!只剩下一种景象——禁锢被打破、生命在奔涌!

我们站在仓库门口,小小的身体在浩大的天地剧变面前显得如此渺小。脸上冰凉的湿意更重了,喉咙的剧痛提醒着刚才那耗尽一切的嘶吼。狗剩第一个动了,他抬起手,用冻得通红、满是裂口的手背,用力抹了一把脸,抹去那些冰凉的液体。然后,他转过头,看向我。那双总是带着倔强和阴郁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光芒——震惊、狂喜、茫然,还有一种被巨大力量洗礼后的、近乎虚脱的平静。

小梅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她仰着脸,看着那片被撕裂的、透下天光的灰蓝色苍穹,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嘴角却努力地向上弯起一个巨大的、带着泪花的笑容。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先开始,如同梦呓般,轻轻地哼唱起来:

“嘀哩哩哩哩嘀哩哩……嘀哩哩哩哩哩……”

是那首《春天在哪里》的最后一句,模仿黄鹂鸟的鸣叫。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沙哑。

紧接着,第二个声音加入了进来,同样很轻,带着哽咽。

第三个……

第四个……

十二道微弱的、沙哑的、带着泪水的哼唱,在这冰河解冻的轰鸣背景中,在这天地初开的熹微晨光下,重新汇聚在一起。不再需要指挥,不再需要技巧,那声音是如此自然,如此和谐,如同冰河本身奔流的和声,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脉搏。

温暖湿润的风,裹挟着泥土和流水的清新气息,温柔地吹拂过每一张泪痕斑驳的小脸,吹动着我们单薄的衣襟。它穿过村庄,掠过那些依旧在震惊中无法回神的村民,卷起地上残留的雪尘,带着它们旋转着,飘向远方。

就在这混杂着冰河咆哮与童声哼唱的奇异时刻,就在那冰河崩裂、浊浪翻涌的尽头,在那被初露的天光微微照亮的地平线上——

一个模糊的、踉跄的身影,极其突兀地,闯入了这片刚刚被“创造”出来的新世界的画卷。

那身影极其渺小,在浩荡奔流的冰河和广袤的天穹映衬下,如同天地间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她?)走得异常艰难,深一脚浅一脚,仿佛随时会栽倒在冰水泥泞的岸边。距离太远,面目完全模糊,只能看到一个在熹微晨光中晃动的、极其疲惫的轮廓。

但那个轮廓……那个行走的姿态……

我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挣脱喉咙的束缚!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眼睛睁得酸涩欲裂,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水光,只剩下那个在晨光中跌跌撞撞移动的黑点。

是幻觉吗?是过度激动后产生的幻影吗?还是……这融化的冰河,这温暖的春风,带来的……真正的奇迹?

风,更暖了,带着河水奔流的湿润气息,拂过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