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溺于你的那片海(1/2)
雨又开始下。
不是那种噼里啪啦砸在窗玻璃上的暴雨,是更磨人的,淅淅沥沥的,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潮气,无孔不入地钻进心里。苏晓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和被打湿的街道,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感攫住了她,仿佛自己的心脏也被这湿漉漉的云层包裹着,一点点往下坠。
医生说,这是坠海后的后遗症之一,逆行性遗忘。她丢失了整整一年的记忆。
身边的人,父母、朋友,包括眼前这位自称是她未婚夫的男人林泽,都对她好得过分。轻声细语,无微不至,像是捧着一件极易碎裂的瓷器。可这种好,总隔着一层什么。每当她试图追问那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他们总是眼神闪烁,然后用“没什么特别的”、“你只是太累了,出了场意外”之类的话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
那场“意外”……她只记得刺骨的冰冷,咸涩的海水疯狂涌入鼻腔,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再醒来,就在医院了,脑子里关于坠海前那三百六十五天的过往,被抹得干干净净。
“晓晓,吃药了。”林泽端着一杯温水和几片药走过来,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柔笑容。他长得很好,家世相当,对她父母也恭敬,是所有人眼中的完美伴侣。她应该爱他的,至少,在失去记忆之前,他们订了婚。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偶尔的触碰,会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意,转瞬即逝,抓不住源头。
她顺从地吃了药。林泽细心地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别站在窗口,当心着凉。我出去一下,处理点工作,很快回来。”
苏晓点点头。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关门声传来,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她和这无尽的雨声。
这房子是她“病”好后,林泽坚持要搬来的,说这里环境清静,适合休养。很漂亮的临海别墅,一切都是新的,符合她的审美,却又透着一股陌生的精致。她像个客人,住在一个被精心布置好的笼子里。
心口那股浸湿了云的滞闷感更重了,几乎喘不过气。她需要找点事情做,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鬼使神差地,她走上了通往阁楼的楼梯。搬进来后,林泽说过阁楼堆放杂物,没什么好看的,她一直没上去过。
阁楼里光线昏暗,积着薄薄的灰。空气里有陈旧的纸张和木头味道。东西并不多,几个封好的纸箱,一些废弃的画架——她以前是学画画的。角落里放着一个蒙尘的行李箱,看起来有些眼熟。
她走过去,试着打开,锁着。目光扫视一圈,在旁边一个废弃的矮柜抽屉里,她摸到了一把小巧的钥匙。插进去,轻轻一拧,“咔哒”一声,锁开了。
心跳莫名快了些。箱子里主要是些旧衣服,几本厚厚的素描本。她拿起最上面一本,随手翻开。线条凌乱,勾勒着一些扭曲的人形和景物,透着一股压抑和狂躁,完全不像她以前的风格。她皱着眉往下翻,在一页画着汹涌海浪的素描旁,她看到了一行用铅笔写下的,几乎要力透纸背的小字:“逃!必须离开他!”
是谁的字?她的?为什么这么写?“他”是谁?林泽吗?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放下素描本,继续翻找,手指在箱子内侧的夹层摸到了一点硬硬的异物。扯开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缝,她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折叠的纸。
展开。是一张黑白超声影像。
模糊的影像中心,是一个蜷缩的小小轮廓。
苏晓的呼吸瞬间停滞了。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冷却。
她颤抖着将纸翻过来。
背面,是用深蓝色墨水写下的字迹,她认得,那是她自己的笔迹。可那笔画里蕴含的绝望,却让她感到无比陌生——
“宝宝,爸爸不要我们了。”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天幕,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雨势骤然变大,瓢泼般倾泻下来,砸在屋顶和窗户上,发出密集而恐怖的噪音。
苏晓僵在原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那张薄薄的纸片在她手中重若千钧。
宝宝……爸爸不要我们了……
她有过一个孩子?林泽知道吗?那个“爸爸”……是谁?是林泽吗?如果他不要,为什么现在又成了她的未婚夫?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
那丢失的一年,到底藏着怎样可怕的秘密?
旧回忆如同沉船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猛地撞击着她空白的脑海,时刻提醒着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掩埋了。压抑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江倒海,让她阵阵作呕。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楼下传来了急促、沉重,近乎疯狂的敲门声。混杂在狂暴的雨声和雷声里,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紧迫,像是濒死之人的最后挣扎。
苏晓猛地一颤,手里的b超单飘落在地。她下意识地俯身捡起,紧紧攥在手心,纸张边缘几乎要被她捏破。
谁会在这种天气,这样敲门?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她扶着墙壁,一步步挪到楼梯口,往下看去。
透过门厅一侧的磨砂玻璃窗,能看到外面一个高大模糊的人影,正不顾一切地拍打着门板。
“晓晓!晓晓!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嘶哑,疲惫,却带着一种穿透雨幕、烧灼一切的急切和……熟悉感?一种来自遥远过去的,撬动她灵魂的熟悉感。
不是林泽。
“我找了你们整整一年!晓晓!求求你开门!回答我!”
“你们”……他找的是“你们”……
苏晓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胸骨。她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下楼梯。脚下的地板冰冷。每靠近大门一步,那敲门声和呼喊声就更加清晰,像重锤砸在她的神经上。
她停在门后,手指冰凉,微微颤抖着,伸向了门把手。
金属冰冷的触感传来。
门外,是能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还是……更深的毁灭?
“晓晓!回答我!”
男人的声音里带上了绝望的哭腔,混合着瓢泼的雨声,听起来凄厉而恐怖。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阁楼的灰尘和心底泛上的铁锈味。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拧动了门把手——
门,开了。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了进来,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睡衣。门口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
他高大的身形被雨水冲刷得狼狈不堪,头发紧贴在额前,水珠顺着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苍白,眼窝深陷,里面布满了红血丝,但那双眼睛……那双此刻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太多她无法理解的情绪——狂喜、恐惧、疲惫,还有一种近乎破碎的、失而复得的珍视。
他比她记忆中任何一个形象都要憔悴和……真实。
“晓晓……”他看到她的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声音低哑得几乎碎裂,却又带着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我终于……找到你了。”
苏晓怔怔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这张脸,这声音……一种尖锐的刺痛感猛地戳进她的太阳穴,一些模糊的、支离破碎的画面闪电般掠过——炽热的阳光,咸湿的海风,放肆的大笑,还有……紧紧相拥的温暖……
是谁?
他是谁?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心里的b超单被攥得更紧,纸张几乎要嵌入皮肉。
男人向前迈了一步,带着一身冰冷的湿气。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脸,仿佛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紧紧攥着的,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上。
他看到了她指缝间露出的那一小角白色纸张。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击垮的悲痛和了然瞬间淹没了那双刚刚还燃着火焰的眼睛。
“你……”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确认,“……你想起来了?”
就在这时,远处一道车灯的光芒刺破雨幕,由远及近,猛地停在了别墅院门外。刺耳的刹车声甚至盖过了雷雨。
林泽回来了。
门口的男人像是被惊动的困兽,骤然回头,看向车灯的方向,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戾气和警惕。他猛地转回头,一把紧紧抓住苏晓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容置疑。
“跟我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疯狂和决绝,“现在!马上!”
苏晓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手腕上传来骨头要被捏碎般的疼痛。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身后是越来越近的、属于林泽的脚步声,混合着暴怒的质问:“你是谁?放开她!”
前面,是抓住她的、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和他眼中那片汹涌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绝望与急切。
记忆的深渊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令人心悸的黑暗之光。
跟她走?
还是留下?
那丢失的一年,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那个“不要我们”的爸爸……所有的答案,似乎都系于这个雨夜突如其来的男人身上。
她的目光越过男人剧烈起伏的肩膀,看到林泽正顶着雨,脸色铁青地快步冲过来,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阴鸷。
腕上的力量再次收紧,带着不容抗拒的牵引。
“晓晓!”两个男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个冰冷愤怒,一个沙哑乞求。
她在这一片混乱的漩涡中心,闭上了眼睛。只有一秒。
再睁开时,她看着眼前浑身湿透、眼赤如困兽的男人,用尽力气,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你……到底是谁?”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插入了锈死的锁孔。
男人眼底猛地一痛,巨大的失落和难以置信席卷了他。她没想起来?她竟然问他是谁?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的凝滞——
“放开她!你这个疯子!”林泽已经冲到近前,一把狠狠推向陌生男人的肩膀,试图将苏晓从他手中夺回。
陌生男人被推得晃了一下,却依旧死死抓着苏晓的手腕,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林泽,那目光中的恨意和愤怒几乎化为实质:“疯子?林泽!到底谁才是疯子?!你把她藏起来!你……”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