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反向标记(2/2)
“嗯,无赖。”
“你刚才……捡钥匙的样子……丑死了。”她开始语无伦次,试图找回一点场子,哪怕只是言语上的。
这次,江屿沉默了一下,然后,林晚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再次传来震动,低低的笑声溢出喉咙。“好,丑。以后我注意,尽量弯腰弯得好看点。”
林晚不说话了。她发现,当一个人彻底放弃“讲道理”和“要面子”之后,你所有的攻击都会变得软弱无力。她以前那些百试百灵的“反话”、“推开”,在他这套“反向操作”面前,彻底失效了。
这认知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又夹杂着一丝……隐秘的安心。
恐慌于失去了熟悉的自我保护方式,安心的却是……他好像,真的不会走了?哪怕她这样糟糕。
两人在玄关不知站了多久,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最终,江屿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低声说:“去沙发上坐会儿?我给你倒杯水。”
林晚没反对,也没答应。他便当她默认,小心翼翼地半扶半抱地,将她挪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沙发柔软的触感让林晚紧绷的神经又松懈了几分。她蜷缩在角落,抱着一个抱枕,看着江屿在不算宽敞的客厅里走动。他去厨房倒了杯温水,走回来,递到她面前。
林晚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水温透过杯壁传到掌心,暖暖的。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干涩发痛的喉咙得到了滋润。
江屿没有坐在她身边,而是拉过旁边一张矮凳,坐在了她对面,保持着一个不会让她感到压迫,又能清晰看到彼此的距离。他微微倾身,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平和地看着她。
“晚晚,”他再次开口,这次,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我知道你生气,难过。或许是因为我最近太忙,忽略了你?还是……上次你看到我和同事吃饭,没有及时跟你解释清楚?”
他没有一上来就质问“你又闹什么”,而是尝试着去梳理可能的原因。这态度让林晚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垂下眼睫,盯着杯中晃动的水面,不吭声。那些积压的委屈和不安,其实她自己都理不清。是怪他忙吗?好像不全是。是怀疑他和女同事吗?其实内心深处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那只是一种混合了焦虑、不安全感和对自己不满的、莫名的情绪风暴,找不到出口,最终只能化作伤人的利箭,射向最亲近的人。
“或者,都不是。”江屿见她不答,继续缓缓说道,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只是你觉得……我不够爱你?或者说,你害怕……我不够爱你,所以想先把我推开,来验证什么?”
林晚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晰的洞察。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酸涩得厉害。被说中了。最隐秘、最不堪的心思,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地摊开在灯光下。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你胡说,想继续用尖锐的话把他刺跑。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泛红。
看到她这反应,江屿心里最后那点不确定也消失了。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无尽的心疼和疲惫。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她,只是将手掌摊开,放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一个无声的邀请。
“晚晚,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猜不到你每一刻的想法。你性子强,习惯了自己扛,习惯了口是心非。以前,我总想着给你空间,让你冷静,以为那是你要的。”他顿了顿,目光牢牢锁住她,“但现在我知道了,你推开我的时候,或许正是最需要我的时候。你说‘滚’的时候,心里可能在喊‘别走’。”
林晚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她自己的手背上,也砸在江屿摊开的手掌边缘,温热一片。
“所以,我改。”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你强,我就软一点。你喜欢说反话,那我就反过来听。你情绪上来的时候推开我,那我就用力抱紧你。你反复地推,那我就反复地抱紧你。”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重重地敲在林晚的心上。
“因为我爱你。”最后这三个字,他说得异常缓慢而坚定,“林晚,我爱你。所以,你身上有刺,没关系,那我就抱紧一点,疼也没关系。只要最后能抱住你就好。”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林晚压抑的、细碎的哭声。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刺是为了保护柔软的内里,却从未想过,有人会愿意拥抱一只满身是刺的刺猬,哪怕被扎得鲜血淋漓。
她看着江屿摊开的手掌,那上面有她刚刚滴落的泪珠。她看着他那双盛满了认真、疲惫,和不容错辨的深情的眼睛。
所有的盔甲,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一直抱在怀里的抱枕,然后,将自己微凉、还带着颤抖的手指,轻轻放在了他温热的掌心。
在她手指触碰到他掌心的那一刹那,江屿猛地收拢手指,将她的手牢牢握住。力道很大,甚至有些弄疼了她,但那疼痛里,传递来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无比坚定的力量。
他没有再说“别哭了”或者“好了没事了”之类的话,他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用自己的体温熨帖着她的冰凉,默默地陪着她,让她哭完所有的委屈和后怕。
这一刻,不需要言语。
他用自己的行动,为她构建了一个全新的、安全的规则——在这里,她的反话失效,她的推开无效。无论她表现出多么强烈的抗拒,他只会用一种更温柔、更坚定的力量,告诉她:我在,我不会走。
林晚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空茫的疲惫。她靠在沙发背上,手还被江屿紧紧握着,仿佛那是连接他与她的唯一纽带,也是她此刻全部的依靠。
“江屿……”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他立刻回应,目光专注。
“……我饿了。”她小声说,带着点难为情。晚上吵架,她气得什么都没吃。
江屿愣了一下,随即,一个真正的、带着如释重负暖意的笑容,终于在他脸上缓缓绽开。不像刚才那种极淡的、带着苦涩的勾唇,这个笑,点亮了他整张脸,连眼底都染上了细碎的光芒。
“好。”他应着,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番茄鸡蛋面?还是下楼买你最喜欢的那家小馄饨?”
他站起身,却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仿佛怕一松开,她又会缩回那个布满尖刺的壳里。
林晚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看着他紧握着自己的手,心里那片荒芜了许久的冻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破冰,生出一点稚嫩的、温暖的绿芽。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面吧。你做的。”
“好,番茄鸡蛋面。”江屿笑着,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这才终于松开,转身走向厨房。走了两步,他又回头,看着她,眼神温柔而戏谑,“这次是真心想吃面,不是反话?”
林晚抓起旁边的抱枕,作势要砸他,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
“滚!”
这个“滚”字,脱口而出。
说完,两人都愣住了。
随即,江屿笑出了声,是那种真正开怀的、低沉悦耳的笑声。
林晚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最终低下头,把发烫的脸埋进了抱枕里。
有些习惯,根深蒂固。
但有些规则,正在被重新书写。
她知道,她这只刺猬,大概这辈子,都逃不开这个执意要拥抱她所有尖刺的男人了。
而她,似乎……也并不想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