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黑白世界里的唯一烟火(2/2)

“听说那边有个新楼盘开业,在搞活动。”赵知言的声音在烟火间歇的寂静里响起,很近,“好看吗?”

林晚用力点头,眼睛还舍不得从天空移开:“好看。”

又是一轮密集的绽放,红的、绿的、蓝的、紫的,像无数朵联结在一起的花,铺满了整个视野,驱散了夜幕之下的所有沉寂与暗淡。

赵知言看着天空,又侧过头,看着身旁女孩被烟火光芒映照得明明灭灭的侧脸,和她眼中倒映的璀璨流光。他忽然轻声说:“林晚,你看,它们一朵连着一朵,从来不独自飘落。”

林晚猛地转头看他。

烟火在他身后绽开,成为绚烂却模糊的背景。他的眼睛比烟火更亮,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那一刻,周遭所有的声音,风的声音,城市的声音,烟火爆破的声音,都消失了。林晚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剧烈地,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他说,我们的心像烟火,一朵连结着一朵,不独自飘落。

赶走了寂寞。

她的眼眶毫无预兆地湿了。她飞快地转回头,重新望向天空,生怕被他看见自己瞬间的失态。但那股暖流,却从心脏出发,汹涌地流向四肢百骸,让她冰凉了许久的指尖,都重新有了温度。

那天之后,他们之间似乎有了一条无形的纽带。他们依然不是形影不离,在教室里话也不算多,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悄然滋生。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读懂彼此的意思。林晚觉得,自己那片荒芜孤寂的世界,好像被投入了一束温暖而明亮的光,开始有了色彩,有了声音。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孙伟显然没有忘记之前的冲突,只是在学校里有所顾忌。直到一个周五的晚上,林晚因为值日离开学校晚了些,独自一人走在回家必经的那条灯光昏暗的小巷里时,被孙伟和几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男生堵住了。

“哟,这不是‘角落小姐’吗?一个人啊?”孙伟抱着胳膊,不怀好意地笑着,“你那挺能装逼的同桌呢?没陪你?”

林晚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攥着书包带子,一步步往后退,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

“我……我不认识你们,让开。”

“不认识?很快就认识了。”一个染着黄毛的混混嬉笑着上前,伸手想摸她的脸。

林晚尖叫一声,猛地打开他的手。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孙伟骂了一句,示意其他人上前。

就在林晚绝望地闭上眼睛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巷口响起:

“放开她!”

赵知言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没有任何犹豫,一拳就砸在了离林晚最近的那个黄毛脸上。场面瞬间混乱起来。赵知言显然练过,动作干净利落,出手狠准,但对方人多,他不可避免地挨了好几下。混乱中,他一把将吓呆了的林晚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牢牢护住她。

“赵知言!你快走!”林晚带着哭腔喊,看到他嘴角渗出的血迹,心像被刀割一样。

赵知言没回头,只是死死地盯着面前那几个骂骂咧咧围上来的人,声音因为打斗而有些喘,却异常坚定:“别怕。”

最后是巷口经过的巡警手电筒的光和呵斥声吓跑了那群混混。孙伟和那几个校外的人一哄而散,只剩下赵知言和林晚,以及闻声赶来的警察。

赵知言的白t恤沾了灰尘和血迹,嘴角肿着,颧骨也青了一块,样子有些狼狈,但眼神依旧亮得慑人。他紧紧握着林晚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在不住地发抖。

“没事了。”他低声对她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结束了。”

林晚看着他脸上的伤,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

那次事件后,学校给了孙伟记过处分。而林晚和赵知言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似乎被彻底捅破了。他们依旧没有明确地说什么,但彼此都明白,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他会送她到巷口,她会偷偷在他课桌里放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在周围同学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月考焦头烂额时,他们共享着一种秘而不宣的、小小的温暖。

林晚甚至开始觉得,也许日子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有他在旁边,那些孤单和灰暗,似乎都可以忍受,甚至变得微不足道。她开始有了“也许可以一直这样并肩向前”的念头。

然而,高三的时光像按了快进键,飞逝而过。第二次模拟考结束后的某个下午,赵知言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回来时,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沉郁。接下来几天,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林晚问他,他只摇摇头,说没事。

直到周五,放学时,他塞给她一张折叠的纸条。

“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天台,等我。有话跟你说。”

他的语气很郑重,眼神复杂,带着林晚看不懂的情绪。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周末,林晚过得心神不宁。她设想了无数种他可能要跟她说的话,好的,坏的,每一种可能都让她心跳加速。

周日下午,她提前了半个小时就到了天台。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她站在阴影里,看着城市在日光下蒸腾出模糊的光晕,心里乱糟糟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点到了,赵知言没有出现。三点十分,三点半,四点……

天边的云聚了又散,太阳开始西斜,把她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

他始终没有来。

那种熟悉的、冰冷的孤寂感,一点点地从脚底蔓延上来,将她整个人吞噬。她抱着膝盖,在天台角落蜷缩起来,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浸湿了膝盖上的布料。他失约了。为什么?出了什么事?还是……他后悔了?那些所谓的“不一样”,所谓的“联结”,难道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吗?

星期一,她顶着红肿的眼睛走进教室,旁边的座位是空的。一整天,赵知言都没有出现。不安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第二天早自习,班主任老陈站在讲台上,面色凝重地宣布:“同学们,通知一件事。赵知言同学因为家里的一些特殊情况,已经办理了转学手续,昨天下午离开了。大家……各自珍重,好好准备高考。”

教室里响起一片惊讶的议论声。

林晚坐在角落里,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耳朵里嗡嗡作响,老陈后面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见了。转学?离开了?昨天下午?所以,他是在离开之后,才让她去天台等的?他为什么要这样?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吗?

那张写着约定的纸条,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她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接下来的日子。高考,毕业,离开那座小城,去往南方的一所普通大学。一切按部就班,却又像一场模糊的梦。她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吃饭。只是,心里那个被烟火照亮过的角落,彻底地空了下去,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空旷和寂静。

她不再看天空了。因为每一次抬头,都会想起那个天台,那片烟火,和那个失约的人。

大学四年,工作三年,时光流水般滑过。她辗转了两个城市,最后在这座临海的繁华都市定居下来,做着一份平面设计的工作,朝九晚五,生活平静得近乎乏味。她习惯了这种平静,甚至有些依赖。不再期待,也就不再失望。

七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足以让一个青涩的高中生,长成一个神色淡漠、习惯用职业性微笑应对一切的都市白领。林晚以为,那些年少时剧烈的心动和刻骨的失落,早已被时间打磨得光滑,沉入了记忆的最深处,不会再泛起任何涟漪。

直到公司接了一个大型海滨音乐节的项目,她被派往现场跟进物料布置。音乐节在海边的一个公园举行,人声鼎沸,霓虹闪烁,巨大的音浪几乎要掀翻夜空。工作告一段落,同事们都挤到舞台前狂欢,林晚却被喧嚣震得头痛,悄悄退了出来,沿着海边相对安静的小径慢慢走着。

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拂着她的长发,远处舞台的灯光和音乐变得模糊,像另一个世界的喧嚣。她走到一个小型码头附近,这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路灯孤零零地立着。她停下脚步,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漆黑的海面,和更远处城市璀璨的灯火倒映在水中破碎的光影。

心里那片空了七年的地方,忽然毫无预兆地抽痛了一下。她想起了那个天台,那片联结盛放的烟火,那个说“你的眼睛比星空好看”的少年,那个在巷子里用身体护住她、说“别怕”的少年,还有……那个漫长的、空无一人的下午等待。

她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脆弱。都过去了。她告诉自己。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回到那片喧嚣中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不远处路灯下,站着一个身影。那身影有些熟悉,修长,挺拔。

她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迟疑,转过了身。

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那人的轮廓。他穿着简单的深色外套,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手里,竟拿着一根正在静静燃烧的、发出细碎噼啪声和柔和金光的……烟火棒。

那光芒并不耀眼,却足以照亮他成熟了许多、却依旧清晰可辨的眉眼。

是赵知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海风,远处模糊的音乐,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林晚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手中那朵微小却执着燃烧的烟火,看着他脸上那种复杂得让她心脏绞痛的的神情——有愧疚,有疲惫,有历经沧桑后的沉淀,还有……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小心翼翼。

他看着她,目光沉静而深邃,穿越了七年的时光,直直地望进她眼里。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比少年时低沉沙哑了许多,却带着一种穿透岁月屏障的力量,清晰地传到她耳边: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