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我心葬海时,雨是倒坠的云(2/2)

系统识别提示音响起。

屏幕上跳出一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命名简单到残酷——

“给林溪”。

冰冷的恐惧和滚烫的渴望瞬间将她贯穿。她几乎握不住鼠标,指尖颤抖得点了三次,才终于双击点开那个文件。

播放器窗口弹开。

短暂的雪花噪点后,画面稳定下来。

镜头晃动,角度很低,很奇怪,像是在某个移动的、狭窄的空间里。光线极其昏暗,不断闪烁,隐约能分辨出扭曲的车内饰轮廓,破碎的前窗玻璃外是疯狂摇曳的树木和倾盆而下的雨。警报器尖锐地鸣响,背景音是嘈杂的人声、雨声、金属扭曲的呻吟,混杂着一种沉重、艰难、每一次吸气都仿佛撕裂胸腔的喘息。

然后,一张脸猛地凑近了镜头。

血迹斑斑,苍白如纸,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断淌着血,流进眼睛里。雨水和汗水浸湿了头发,狼狈地贴在额头。可是那双眼睛……

那双她刻在灵魂深处、日夜相对七年的眼睛,此刻在模糊摇晃的画面里,正深深地、用力地,仿佛要穿透屏幕,看向她。

是陈曜。

真的是他。

七年前,在那个暴雨夜,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他亲手录下的。

林溪的呼吸彻底停滞,整个人像被冰封住,连血液都凝固了。只有眼泪,毫无预兆地、疯狂地涌出,模糊了视线,又被她死死用手背擦去,她怕看不清他。

画面里的陈曜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沫,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极其微弱,被嘈杂的背景音和他沉重的喘息切割得支离破碎,却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耳膜上、心尖上:

“溪…别怕……听我说……”

他似乎在积蓄着力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可怕的嗬嗬声。

“时间……不多了……”

“他们……要来了……这东西……不能让他们……拿到……”

他的眼神涣散了一瞬,又猛地聚焦,用一种近乎可怕的意志力维持着清醒。

“我把它……藏在……最想不到的地方……”

“只有……只有你……能找到……”

“别哭……”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轻了,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极致的温柔和破碎感,“我把心……葬进雨里……”

画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的脸远离了镜头,似乎被巨大的痛苦攫住,整个身体都在痉挛。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模糊的呼喝声,越来越近。

他猛地咬紧牙,额角青筋暴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脸重新凑近,几乎是贴着镜头,那双溢满痛苦却无比清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外的她,一字一句,耗尽生命最后的热度:

“这样……每次天空流泪时……”

“……都能……坠入你…呼吸……”

声音戛然而止。

画面猛地一黑。

只剩下音频里最后传来的、一声尖锐的金属刮擦声,像是车门被强行撬开的噪音,紧接着是所有声音骤然远去、被无限拉长的空洞死寂。

然后,播放器进度条,走到了尽头。

屏幕漆黑,映出林溪惨白得如同鬼魅的脸。

解剖室里死寂无声。

只有窗外的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淅淅沥沥,淅淅沥沥,像是永恒的哀歌。

镊子从她彻底脱力的手中滑落,“当啷”一声脆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弹跳了几下,滚入角落的阴影里。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连心跳和呼吸都随着那段视频一同终结了。

七年。

整整七年。

她以为的心碎,她以为的离别,她日夜咀嚼的悲伤和怀念……原来全都建立在一场巨大而残酷的谎言之上。

心脏破裂?

车祸意外?

那这颗被他亲手植入心脏最深处的记录仪呢?

那些模糊背景音里的脚步声?那些“他们”是谁?他藏起了什么?他为什么用这种决绝到惨烈的方式,把他的心,他的最后一句话,埋进自己的身体里,等待一场也许永不会发生的重逢?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爬升,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的双手,看向那双手——这双刚刚剖开了他的心脏、找到了他最终秘密的手。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福尔马林的气味,残留着触碰他心肌时的冰冷触感,残留着……他那沉重而滚烫的、生命最后的喘息。

福尔马林的甜腻气味,混合着视频里他那带着血沫的破碎气息,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绞缠住她的喉咙,扼杀了她所有的声音。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极轻微的“嗬嗬”的、如同漏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只有眼泪,无声而疯狂地奔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她冰冷的脸颊,一滴,一滴,砸落在冰冷的不锈钢操作台上。

溅开细小的水花。

像雨滴。

坠入她无法呼吸的窒息里。

窗外,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