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全家重生后偏心的爸妈让我害怕(2/2)

沈念的心,直直地沉下去,沉进一片冰海。

有什么模糊的片段闪过脑海——激烈的争吵,夺门而出,刺眼的车灯……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最后一丝微光也熄灭了。

她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知道了。”

她没有再看那对崩溃痛哭的父母,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这一次,她没有摔门,只是轻轻关上,然后反锁。

门外,是父母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嚎啕大哭和不断拍门道歉的声音。

门内,沈念靠着门板,缓缓蹲下身,抱紧了自己。

原来,连那场车祸,都可能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十八岁生日那天,赵淑兰和沈建国一大早就开始忙碌。

他们订了最大的蛋糕,做了一桌子极其丰盛的菜,几乎摆满了整个餐桌。赵淑兰甚至笨拙地尝试用奶油裱花,想把“祝念念生日快乐”写得漂亮些,结果弄得一团糟。沈建国则拿出一个极其精美的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

沈耀被强按着坐在客厅,脸色铁青。

家里的气氛是一种近乎谄媚的、令人窒息的隆重。

沈念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无比疲惫。

这三年,他们像是在完成一场漫长的演出,而她,是台下唯一且并不买账的观众。

“念念,快来,吹蜡烛许愿。”赵淑兰努力笑着,点燃了“1”和“8”形状的蜡烛。

沈念走过去,看着那跳跃的火苗,看着父母写满期待和不安的脸。

她闭上眼睛。

愿望?

她还有什么愿望呢?

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希望她从不曾获得这虚假的三年?希望……她从未生在这个家?

她吹灭了蜡烛。

掌声僵硬地响起。

“念念,这是爸爸妈妈送你的生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沈建国迫不及待地递过那个丝绒盒子。

沈念没有打开,只是放在桌上:“谢谢,很贵吧。以后别买这么贵的东西了。”

疏离而客套。

赵淑兰和沈建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应该的……十八岁是大生日……”赵淑兰讷讷地说,手足无措。

沈念拿起刀:“切蛋糕吧。”

蛋糕很甜,甜得发腻。

吃完饭,沈念站起身:“我和同学约好了,晚上出去一趟。”

赵淑兰立刻紧张起来:“同学?什么同学?去哪?几点回来?要不……让你爸爸开车送你?”

“不用,就在附近,很快回来。”沈念穿上外套,语气不容置疑。

她需要透透气,否则会被这个家里令人窒息的气氛逼疯。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夏夜的温热,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郁结。

她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没有目的地。街灯次第亮起,车流如织。

父母过度小心的脸,弟弟怨恨的眼神,那些破碎的、关于上辈子冰冷绝望的记忆碎片……一切的一切,在她脑海里交织翻滚,几乎要炸开。

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去想清楚,以后该怎么办。

远远离开这个家?彻底断绝关系?

还是……

她不知道。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走过一个十字路口。

绿灯还在闪烁。

她低着头,一步步踏上斑马线。

就在走到路中央时,一阵尖锐到极致的汽车喇叭声猛地从侧方炸响!

沈念骇然转头!

刺眼的白光像一把利剑,瞬间吞噬了她的全部视野,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变慢。

她能清晰地看到那辆失控般冲过来的黑色轿车,看到驾驶座上司机惊恐扭曲的脸,看到周围行人惊骇的表情,看到……

等等!

斜刺里,两道身影以一种决绝的、近乎疯狂的速度,猛地扑向她!

那速度太快,快得超出了人类极限,带着一种完全不顾自身死活的绝望力量!

“念念——!!!”

那两声嘶吼,撕裂了夜空,充满了她从未听过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惊骇。

是赵淑兰和沈建国!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一直跟着她?!

巨大的撞击力传来。

但不是撞在她身上。

她被两具身体死死地、毫无缝隙地护在了中间,像铜墙铁壁,隔绝了所有危险。

“砰——!!!”

沉闷的、可怕的巨响在她耳边爆开。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脖子上。

世界天旋地转。

她被那两具身体紧紧包裹着,一起被撞飞出去,落地,翻滚。

剧痛从被挤压的胸腔传来,但远不及护着她的那两具身体的承受。

一切声响仿佛都消失了。

只剩下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喷在她的耳畔。

还有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气若游丝的声音,执拗地响着:

“没……事……了……念……念……”

“别……怕……爸……妈……在……”

沈念瞪大了眼睛,躺在冰冷的柏油路上,瞳孔里倒映着城市猩红的夜空和闪烁的霓虹。

护在她身上的身体,沉重,温热,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那温热的液体,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越来越多,浸透了她的衣服。

他们的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然后,猛地倒流!

那些被封印的、属于上辈子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最后的闸门,排山倒海般涌入她的脑海!

不是碎片!

是完整的、清晰的、冰冷刺骨的一切!

——饭桌上永远偏向弟弟的菜,新年里弟弟的新衣和她的旧袄,父母理所当然的“让着弟弟”,她躲在被窝里偷偷掉的眼泪,填报志愿时他们坚持让她报本省师范“好帮衬弟弟”,弟弟撕毁她的录取通知书后他们的轻描淡写,那场因为她坚持要远去求学而爆发的、歇斯底里的争吵……

——“你们眼里只有儿子!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就永远别回来!”

——她哭着冲出家门的那个雨夜,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剧痛,冰冷……

——医院里,漫长的昏迷后醒来,看到的便是他们哭肿的脸,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庆幸。她那时不懂。

——然后是漫长的、令人绝望的复健。他们照顾她,出钱出力,但嘴里念叨最多的,却是“还好没撞坏脑子,以后还能嫁人给你弟弟换彩礼”、“这得花多少钱啊,以后可得从你彩礼里扣”、“你弟弟以后买房还得靠你呢”……

——那些话语,比身体的疼痛更让她万箭穿心。她看着他们,眼神一点点冷下去,最后凝固成彻底的恨意和冰封的绝望。

——她死后……是的,上辈子她最终没能熬过去,死在了那个冰冷的冬天。灵魂飘荡间,她看到了他们后来的人生——弟弟被宠废,赌博欠下巨债,逼死父母,家破人亡。

——还有他们临死前,看着对方,那悔不当初、肝肠寸断的哭嚎:“报应!都是报应啊!是我们对不起念念!是我们害了她……”

——再一睁眼,他们回到了她初三那年。带着对未来惨剧的恐惧,带着对她刻骨铭心的愧疚,开始了这场战战兢兢、倾家荡产的补偿……

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此刻无比清晰地在她脑中重现。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们目睹过那样惨烈的结局。

原来,他们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步步毁掉女儿,又最终毁掉自己的。

原来,他们内心的恐惧和悔恨,远比她想象的更要深重千倍万倍。

所以这三年的好,是真的。只是这“好”的背后,是赎罪,是恐惧,是试图扭转命运轨迹的绝望挣扎,唯独……不完全是纯粹的爱。

可就在刚才……

就在刚才那生死一瞬!

他们扑出来的那一刻,没有丝毫犹豫。

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一种超越了对死亡恐惧的本能。

保护她。

用他们的命,换她的命。

周围嘈杂的声音渐渐涌入耳中——路人的惊呼,急促的脚步声,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压在她身上的身体,越来越沉,温度正在流失。

那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安抚,已经听不见了。

只有极其艰难的、每一次都像是最后一口的吸气声。

沈念的视线,被温热的液体模糊。

不是他们的血。

是她的眼泪。

汹涌而出,无法遏制。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巨大的悲恸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海啸般席卷了她,冲垮了那层竖立了三年的、冰冷的壁垒。

恨吗?

恨的。上辈子那些冰冷的绝望和伤害,是真实存在过的。

怨吗?

怨的。这三年虚假的温暖和刻意的讨好,同样真实地折磨着她。

可是……

在这一刻,所有的恨和怨,在那两份沉重到可以毫不犹豫为她赴死的生命面前,突然变得……不再那么绝对了。

他们可恨,可怜,可悲。

却也在用最惨烈的方式,证明着某种迟来的、笨拙的、甚至扭曲的……爱。

警笛声,救护人员的呼喊声,周围混乱的议论声……

沈念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泪水疯狂地涌出,混合着脸上温热的血。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没有被压住的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了身上那两具正在变冷的身体。

指尖触及一片湿粘温热。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痛得无法呼吸。

释怀吗?

也许还没有。

原谅吗?

也不知道。

但她清晰地感觉到,心里那块坚冰,在那奋不顾身的一扑和温热的血液中,裂开了一道缝隙。

有光照了进来。

刺眼,滚烫。

救护人员终于将压在她身上的父母小心移开。

担架床轮子滚动的声音急促而冰冷。

沈念被抬上另一副担架,视线模糊地追随着那两副迅速推向不同救护车的担架。

急救灯刺目地旋转着,红光蓝光交替划过父母苍白如纸、沾满血迹的脸。

一片混乱中,她似乎看到母亲的指尖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像是还想确认她的安全。

车门关上,隔绝了视线。

救护车呼啸着驶向不同的医院——为了争取时间,重伤者被分流送往最近的有救治能力的医院。

沈念躺在飞驰的救护车里,看着车顶晃动的灯光,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冰冷的泪滑过太阳穴,没入发丝。

十八岁生日。

她得到了两辈子以来,最昂贵、最血腥、也最……撕心裂肺的礼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