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雨坠海底(1/2)
>我和陈屿重逢在暴雨倾盆的咖啡馆。
>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刺痛了我的眼睛——七年前那场致命车祸后,他忘了我的存在。
>“请问我们认识吗?”他眼神陌生得像深海水母。
>我冲出店门时,他的车在相同路口被撞飞。
>警察撬开车门后却面面相觑:“车里…根本没人。”
>海底生锈的车厢里,我摸到刻着我们名字的校牌。
>身后响起他的声音:“你终于来找我了。”
>水泡从他嘴角溢出:“当年我看见你逃走了。”
>“现在,我们可以一起浮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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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
不是那种温柔缠绵的雨丝,而是狂怒的、仿佛天河决了堤的倾泻。硕大的雨点狠狠砸在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上,瞬间炸裂成无数浑浊的水痕,又迅速被新的水流覆盖、冲刷、拖拽,蜿蜒着爬满整面玻璃。窗外,原本清晰的街景、匆忙的行人、闪烁的车灯,全都融化在了一片混沌、冰冷、不断晃动的灰白水幕里,只剩下模糊的光斑和扭曲的影子,像是沉在深深的海底,被浑浊的海水无情地揉碎、吞噬。
咖啡馆内,暖黄的灯光努力营造着虚假的安宁,烘烤糕点的甜腻气息混合着浓郁咖啡的焦香,却无法驱散林晚骨子里渗出的寒意。她独自蜷在靠窗的角落沙发里,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面前那杯早已冷透的焦糖玛奇朵。杯沿上凝结的水珠,一滴、一滴,沉重地坠落在桌面的水渍里,发出微不可闻又清晰得刺耳的声响。
像倒计时。
她的目光,空洞地穿透那片被雨水疯狂蹂躏的玻璃,落在对面街角那个熟悉得令她心脏骤缩的路口。七年前那个同样暴雨如注的夜晚,刹车尖锐的撕裂声,沉闷得令人窒息的撞击,还有那辆在湿滑路面上失控翻滚、最终扭曲成一团废铁的黑色轿车……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用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记忆的底片上,永不磨灭。那晚之后,她生命中所有的光,似乎都被那场瓢泼大雨浇熄了,沉入了无边的冰冷海底。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裹挟着雨水腥气的冷风。
林晚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被冻结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闯了进来,带着一身湿透的狼狈。他用力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几滴冰冷的水溅到林晚裸露的手腕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脱下湿透的深灰色风衣,随意搭在臂弯,露出了里面熨帖的白色衬衫,肩头也被雨水洇湿了一片深色。他侧身对着林晚的方向,正低头拍打着身上的水渍。
只是一个侧影。
但那挺拔的肩线,微抿的唇角,还有额前几缕被雨水打湿、桀骜不驯垂下的黑色短发……每一个弧度,每一根线条,都精准地刺中了林晚记忆最深处那个被层层封锁、日夜啃噬的角落。
陈屿。
这个在她心底盘踞了七年、带着血泪和巨大空洞的名字,无声地在她唇齿间炸开,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她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奔涌冲撞,撞击着耳膜,发出擂鼓般的轰鸣。世界骤然失声,只剩下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啸,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的巨响。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狠狠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印痕。那只一直安静躺在她随身挎包最深处的小小丝绒盒子,坚硬的棱角隔着薄薄的布料,硌得她大腿生疼。那里面,是一枚她七年前就准备好的戒指,一枚从未送出、也永远不可能再送出的戒指。
陈屿似乎并未察觉到角落里那道几乎要将他灼穿的目光。他径直走向吧台,低沉的声音穿透咖啡馆里轻柔的背景音乐,清晰地传来:“一杯热美式,带走,谢谢。”
林晚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咖啡的香气直灌入肺腑,却丝毫无法平息那燎原的灼痛。她几乎是凭借着某种刻入骨髓的本能,或者说是一种被绝望和渴望同时撕扯出的巨大力量,从那个柔软的、仿佛要将她吞噬的沙发角落站了起来。双腿有些发软,每一步踏在光洁的地板上,都像是踩在虚幻的云层里,虚浮得没有一丝实感。她一步步,朝着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挪去。
距离在缩短。
三米。两米。一米。
他身上那混合着雨水清冽、须后水微凉薄荷以及某种她无比熟悉的、独属于他的、阳光晒过棉布般干燥温暖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她的鼻腔。这气息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尘封的闸门——夏日午后篮球场上蒸腾的热浪和他汗湿的球衣,图书馆角落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他专注的侧脸,还有那辆旧单车后座上,她紧紧环抱着他腰身时,衣料下传来的、年轻身体蓬勃的热度……
过往的碎片带着灼人的温度汹涌而至,几乎要将她溺毙。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滚烫的沙砾堵住,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枚戒指盒,在包里愈发沉重,硌得她生疼。
他终于点完了咖啡,转过身来,目光随意地扫过周围,然后,毫无预兆地,落在了近在咫尺的林晚脸上。
那一刻,林晚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她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盛满了整个夏天阳光、映照着她所有欢笑与泪水的眼睛。那双曾无数次温柔地凝视她、带着宠溺和炽热爱意的眼睛。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西伯利亚深海万年不化的坚冰。平静,疏离,带着一种彻底、纯粹的陌生。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愕,没有半分旧识重逢的波澜,甚至连最基本的、对陌生人突然靠近的疑惑都没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漠然。
时间在两人之间凝固了大约三秒钟,又或许只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晚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在那片冰封的海域里找到哪怕一丝熟悉的暖流。没有。什么都没有。
然后,他微微蹙了一下眉,那动作极轻微,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林晚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幻想。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带着恰到好处的、面对陌生人的客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感,清晰地响起:
“请问,我们认识吗?”
“请问,我们认识吗?”
七个字。
轻飘飘的七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像一柄裹着寒冰的重锤,狠狠砸在林晚的太阳穴上。嗡的一声,整个世界的声音骤然被抽空,只剩下这七个字在她空荡荡的颅腔里反复回荡、撞击,每一次回响都带来尖锐的刺痛。
她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干,留下彻骨的冰冷和一片惨白的眩晕。脸颊滚烫,耳朵里却嗡嗡作响,像塞满了潮湿的棉花。她试图看清陈屿的脸,那张曾在她梦里出现过千万次、此刻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脸,却只看到一片模糊晃动的光影。他微蹙的眉头,他平静无波的眼神,他微微抿起的、带着一丝礼节性询问意味的嘴角……所有细微的表情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又像隔着一层厚厚的、被雨水浸透的毛玻璃。
“我……”一个破碎的音节艰难地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带着灼烧般的沙哑。她想说“我是林晚”,想说“你不记得我了吗”,想说“七年前那个雨夜……”可更多的字句却像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卡在喉咙深处,只剩下徒劳的嗬嗬气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她的目光像是被某种无法抗拒的磁力牵引着,骤然下坠,死死地钉在了他的左手上。那只骨节分明、曾经无数次与她十指紧扣的手,此刻正随意地搭在吧台冰凉的岩板上。
无名指根部,一圈冰冷的、闪烁着金属特有冷硬光泽的铂金指环,牢牢地套在那里。
婚戒。
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了她混乱的脑海,瞬间照亮了所有试图隐藏的、血淋淋的真相。七年前那个决定命运的雨夜,她仓惶逃离后,他的人生并没有终止在那片冰冷的雨水里。他活了下来,被救起,然后……遗忘。彻底地、干净地遗忘了关于她的一切。遗忘了他曾如何用滚烫的誓言在她耳边低语,遗忘了他曾如何笨拙地为她戴上一条廉价的星星项链,遗忘了他曾如何许诺要带她去看北海道的雪……他遗忘了林晚,遗忘了他们共同拥有过的所有炽热和笨拙。然后,时间无声流淌,像冲洗掉所有痕迹的海浪,他在那片遗忘的空白里,重新构筑起一个全新的、与她毫无瓜葛的人生。工作,社交,恋爱……直到这枚象征着另一个女人、另一段亲密关系的冰冷指环,稳稳地套上他的手指。
那枚戒指的光芒,比窗外任何一道划破雨幕的闪电都要刺眼,都要残忍。它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事实:那个曾属于她的陈屿,早已在七年前那个雨夜,在她转身逃离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彻底底地死去了。眼前这个人,只是一个拥有相同躯壳的、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深海,瞬间将她淹没。肺里的空气被急剧抽空,窒息感攫住了她。她猛地后退一步,脚跟撞在身后的矮凳上,发出突兀的声响,引得旁边几桌客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陈屿的眉头似乎又蹙紧了一分,那深潭般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情绪,像是……困惑?或者仅仅是对眼前这个失态陌生人的一丝不耐?他微微偏了下头,似乎在审视她脸上崩溃的表情,又似乎在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晚再也无法承受那陌生目光的重量。她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只想逃离这个让她瞬间窒息的地方。动作太过仓促,手肘重重撞在旁边一个高脚凳上,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她却毫无所觉。她几乎是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冲向咖啡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门被用力推开,外面世界狂暴的雨声、呼啸的风声、刺耳的汽车鸣笛声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入,粗暴地撕碎了咖啡馆内那层虚假的、甜腻的宁静外壳。冰冷的、饱含水汽的风劈头盖脸地砸在她身上,瞬间打透了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
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她一头扎进那片灰白色的、无边的雨幕里。雨水立刻模糊了她的视线,冰冷地冲刷着她的脸庞,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只是凭着本能,朝着远离那个咖啡馆、远离那个路口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旧日伤疤撕裂般的剧痛。陈屿那张陌生而冰冷的脸,那枚闪烁着残酷光芒的婚戒,还有那句轻飘飘的“请问我们认识吗”,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刺穿着她的神经。巨大的悲恸和一种近乎灭顶的羞耻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只想逃离,逃得越远越好,逃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她、没有任何东西能勾起回忆的角落。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其尖锐、仿佛要撕裂整个雨幕的刹车声!
那声音如此熟悉,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怖力量,瞬间穿透了林晚耳中所有的喧嚣雨声和心跳轰鸣。七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那声终结了一切的、令人血液冻结的刹车声,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阻隔,在此刻、此地,轰然重现!
林晚奔跑的脚步像被施了定身咒,硬生生钉在了原地。一股冰冷的电流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僵住了。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惧,一点点地转过头去。
目光越过重重雨帘,落回那个她拼命想要逃离的、浸透了痛苦记忆的路口。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一辆失控的黑色轿车,像一头被激怒的钢铁巨兽,在湿滑的路面上剧烈地左右扭摆着,轮胎徒劳地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却无法阻止它滑向毁灭的轨迹。而它的前方,一辆熟悉的深灰色轿车刚刚驶入路口,正试图转弯。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放大。
那辆深灰色轿车的驾驶座车窗里,映出一张她刚刚才见过的侧脸——陈屿!他一手紧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似乎正伸向副驾驶座上的什么东西,脸上带着一丝被突发状况惊扰的、全神贯注的凝重。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粗暴地碾碎了雨声。金属与金属的猛烈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结构扭曲的呻吟。那辆失控的黑色轿车,车头如同被巨锤砸烂的罐头,狠狠怼在了深灰色轿车的驾驶座一侧!
巨大的冲击力下,深灰色轿车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瞬间失去了所有控制。它在原地打了一个疯狂而绝望的旋转,车身在湿漉漉的路面上剧烈地侧滑、翻滚!车窗玻璃在撞击的瞬间炸裂开来,无数晶莹的碎片混合着雨水,如同冰雹般向四周激射。车身翻滚着,扭曲着,发出令人心悸的、钢铁被撕裂的哀鸣,最终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重重地侧翻在地,车顶狠狠地砸在冰冷潮湿的柏油路面上,四轮绝望地朝向灰暗的天空,兀自空转着。
死寂。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几秒钟。只有雨水依旧无情地冲刷着那堆扭曲的金属残骸,冲刷着路面上迅速蔓延开来的、被雨水稀释成淡粉色的液体。碎裂的玻璃在车灯照射下,反射出无数点诡异而冰冷的光。
“啊——!!!” 路边一个目睹了全程的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划破了短暂的死寂。
人群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惊恐的议论和混乱的脚步。有人掏出手机,颤抖着拨打急救电话。雨伞被挤掉在地,无人顾及。
林晚像一尊被雨水浇透的石像,僵硬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疯狂流淌,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眼前那噩梦般重现的景象。七年前那个雨夜所有的恐惧、无助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如同封印解除的恶鬼,咆哮着从记忆深渊里爬出,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看到陈屿了!
就在刚才撞击发生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了他!在那个翻滚的驾驶座车窗里,那张脸因巨大的冲击而扭曲变形,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痛苦!他就在那辆车里!
“不……不……” 破碎的呜咽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带着绝望的颤抖。她猛地推开身边一个试图拉她避雨的人,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堆冒着热气的、如同怪兽残骸般的车祸现场冲去。
“让开!让开!” 她嘶喊着,声音在暴雨中显得异常微弱。冰冷的雨水灌进她的嘴里,呛得她剧烈咳嗽,脚步却毫不停滞。她跌跌撞撞,几次险些滑倒在湿滑的路面上,终于冲到了警戒线边缘。那里已经被先赶到的几个路人自发围了起来,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刺鼻的汽油味、烧焦的橡胶味混合着雨水的气息,浓烈地刺激着她的鼻腔。
“屿哥!陈屿!” 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辆翻倒的车子嘶喊,声音尖锐而破碎,带着哭腔。她试图冲破人墙,却被一个强壮的手臂拦住了。
“姑娘!别过去!危险!车可能漏油!” 一个中年男人焦急地喊道。
“他还在里面!他一定还在里面!” 林晚挣扎着,泪水混着雨水在脸上肆意横流。她指着那辆侧翻的深灰色轿车,“我看到他了!他就在驾驶座!”
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议论声、叹息声、报警和叫救护车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警灯穿透厚重的雨幕,迅速靠近。几辆警车和一辆消防车几乎同时赶到,刺耳的刹车声后,穿着制服的警察和消防员迅速下车,动作利落地拉起更宽的警戒线,疏散人群。
林晚被警察礼貌但坚决地拦在了更外围的地方。她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目光却死死地钉在那辆侧翻的轿车上。消防员动作迅速,用专业的破拆工具开始切割严重变形的车门。刺耳的电锯声和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噪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狰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晚的心悬在嗓子眼,每一次切割的火花迸射,都让她心惊肉跳。她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皮肉里,留下深深的红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死死盯着那扇被切割的车门,祈祷着下一秒就能看到陈屿被救出来,哪怕他浑身是血,只要还有一口气……
终于,随着“哐当”一声巨响,严重变形的驾驶座车门被消防员合力撬开、卸了下来。
几个消防员和警察立刻围了上去,强光手电筒的光束齐刷刷地照进那个黑洞洞的、扭曲变形的车厢内部。
林晚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然而,预想中的紧张救援并没有发生。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了。那几个围在车门口的警察和消防员,身体的动作骤然僵住。他们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彼此交换着惊愕的目光,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警察,眉头紧锁,慢慢弯下腰,将上半身探进那幽暗、扭曲的车厢里,用手电筒仔细地照射着每一个角落。光束在变形的座椅、碎裂的仪表盘、散落的安全气囊碎片上缓缓移动。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谨慎。
周围嘈杂的声音似乎也低了下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
几秒钟后,那个探身进去的警察猛地直起了腰。他转过身,脸色在警灯和手电筒光束的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凝重。他摘下被雨水打湿的警帽,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目光扫过周围等待答案的同事,最后,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混合着震惊和茫然的情绪,他的视线越过人群,似乎无意识地落在了林晚所在的方向。
然后,他那带着浓重地方口音、因震惊而微微变调的声音,穿透淅沥的雨声,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响起,如同冰锥凿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搞…搞什么鬼?!车里…车里根本没人!”
轰——
林晚只觉得大脑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冰冷的雨水仿佛瞬间变成了滚烫的岩浆,灼烧着她的皮肤,又像是坠入了万载玄冰的海底,冻僵了她的血液。
没人?
车里没人?!
她明明看到了!撞击前的一刹那,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驾驶座上陈屿那张惊愕痛苦的脸!他就在那里!他怎么可能不在里面?!
一股无法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荒诞感的冰冷寒意,顺着她的脊椎一路爬升,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像一摊烂泥般,重重地瘫倒在冰冷湿滑的柏油路面上。
浑浊的雨水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包裹着她。意识在冰冷和巨大的精神冲击下迅速模糊、沉沦,耳边只剩下哗哗的雨声,还有那句如同魔咒般不断回响的话——
“车里…根本没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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