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们的心像烟火(1/2)
>我是烟火设计师林晚,他是雪山救援队的陈川。
>他说我的烟火像生命,短暂却绚烂;我说他的救援绳像烟火,连接生死两端。
>每次他进山前都会给我电话:“等我回来看你的新烟火。”
>这次暴风雪后他失联三天,所有人都说没希望了。
>我抱着他留下的登山扣爬上雪山,在定位点放出特制的烟火信号弹。
>当彩色光芒刺破风雪,远处传来微弱的回音。
>转身时,我看见雪坡上那个浑身冰霜的男人对我扬起灿烂笑容。
>他喘息着说:“我说过,你的烟火会带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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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金属在指尖留下微涩的触感,我凝视着掌心那颗小小的、尚未命名的烟火弹。外壳是定制的哑光银白,触感细腻,内里却封存着经过无数次演算调配的化学秘方。我的工作台——更准确地说,是整个林晚烟火设计工作室的心脏区域——被一种近乎洁癖的秩序笼罩着。大小不一的玻璃烧杯、量筒、坩埚整齐列队,折射着头顶无影灯冷静的光芒。空气中浮动着微妙的、混合的气味:火药特有的硫磺底调,化学试剂的冷冽,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从遥远雪山吹来的清冽气息。那是他留下的,一个登山扣上残留的冰雪味道。
这枚登山扣就安静地躺在我工作台一角,一枚暗哑的金属d形环,边缘被无数次摩擦得光滑,冰爪留下的细微划痕纵横交错,像一张沉默的地图,记录着无数次与山岩、与冰壁的对话。它属于陈川,雪山救援队的陈川。每次他踏进那片冷酷仙境之前,总会把它郑重地放在我手心,仿佛留下一个沉甸甸的锚点,一个无声的誓言。他说:“晚晚,等我回来看你的新烟火。” 他的声音,透过电话线或是面对面传来,总带着一种风雪的粗粝质地,却又奇异地包裹着让人安心的暖意。
他说我的烟火像生命,短暂却绚烂,在最高的夜空里炸开,把刹那的绝美刻进仰望者的眼底,然后归于沉寂,留下悠长的回响。而我,看着他那盘绕在腰间、泛着冷光的救援绳,则会回敬:“不,陈川,你的绳子才像烟火。” 他每次听了总会挑眉,等着我的歪理邪说。“你看,”我点点那坚韧的绳索,“它连接着悬崖两端,一头是绝望,一头是希望。它划破黑暗,像烟火一样,把坠落的人拉回人间。这不就是烟火最该有的样子?不是独自飘落的灰烬,是连接,是赶走寂寞的光。”
工作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正缓缓沉入黄昏的余烬。电话铃声突然撕裂了室内精密的宁静,是我为他专设的那个铃声,一段急促、昂扬的冲锋号旋律。心口猛地一跳,指尖那点微凉的金属感瞬间被一股暖流取代。我抓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那个早已刻进心里的名字。
“喂?”声音出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每次他进山前的电话,都是悬在心头的一根细线。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是呼啸的、永不止息的风声,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那种席卷一切的蛮力。陈川的声音被风扯得有些断续,却依旧沉稳有力,像磐石在激流中兀自屹立:“晚晚,是我。风有点大,信号可能不稳。”
“嗯,听见了。”我把那枚冰冷的烟火弹握得更紧了些,仿佛能从中汲取一点对抗未知的力量,“到哪儿了?”
“刚过‘鹰喙岩’,准备往‘寒冰走廊’插。风比预报的猛,雪粒子打脸上跟小刀子似的。”他语速很快,带着救援队员特有的简洁和务实,“队伍状态还行,就是有点费体力。目标区域有个气象站,三个监测员失联超过三十小时了,得尽快确认情况。”
鹰喙岩,寒冰走廊……这些他口中轻描淡写的地名,在我脑海里的地图上,却是用陡峭的等高线和猩红的警示标记出来的险境。每一次他报出这些名字,都像在我心口轻轻划下一刀。
“你自己当心点!”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风雪太大了就别硬闯,等……”
“知道知道,老规矩嘛。”他打断我,语气轻松,带着安抚的意味,那阵熟悉的暖流似乎也透过电波传递了过来,“放心,我这命硬得很,老天爷嫌收回去太费事。等我把人捞出来,就回来看你的新‘大作’。”他顿了顿,风声似乎小了一瞬,他的声音也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晚晚,等我回来。一定。”
那声“一定”,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投入我瞬间翻涌的心湖。不等我再说什么,“嘟…嘟…嘟…”的忙音冷酷地响起。信号断了。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璀璨如地上的星河,可这片人造的光海,此刻却照不进我骤然空落的心底。
他最后那句“等我回来”还在耳边回荡,带着风雪的气息和承诺的分量。我摩挲着那枚哑光银白的烟火弹,冰凉的触感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灼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工作台上摊开的笔记本,停留在一行潦草的字迹上——“雪地荧光指示剂:高亮度、长留迹、低温稳定性(-30c)”。旁边还有几个化学分子式,像一串未解开的密码。
这只是一个模糊的设想,一个在某个被风雪预报惊醒的凌晨,心绪不宁时随手记下的念头。那时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想着他攀爬在同样灰蒙蒙的冰壁上,一个念头闪过:如果……如果有一种光,能穿透风雪,能留下痕迹,能成为绝境中的路标?这想法如此荒诞,却又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浪漫,像一个烟火设计师在绝望边缘能抓住的唯一稻草。配方只存在于草稿阶段,关键的低温稳定剂还没找到合适的载体。
桌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不是电话,是一条简短的文字信息。发信人是“老赵”,陈川救援队里的老搭档,一个沉默寡言但极其可靠的汉子。信息只有冰冷的几个字:“情况有变,速来队部。”
心猛地沉了下去,沉向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指尖瞬间冰凉,连那枚烟火弹都几乎握不住。所有关于荧光剂的胡思乱想被瞬间冻结、粉碎。抓起外套冲出门,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斑,却丝毫照不亮我眼前越来越浓的黑暗。
救援队的指挥部里,空气凝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巨大的电子地形图占据了整面墙,象征着陈川小队最后信号的那个微弱绿点,在标记为“寒冰走廊”的狭窄区域边缘,已经超过三十六个小时没有移动过。刺眼的红色覆盖了那片区域——“暴风雪红色预警”。
“昨天下午两点十七分,信号最后传回的位置信息。”老赵的声音嘶哑,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之后就彻底断了。我们尝试了所有频道,没有任何回应。”他指着一张模糊放大的卫星云图,图上那片代表暴风雪的灰白色旋涡像一个狰狞的巨兽,完全吞噬了目标区域。“风速接近十级,雪崩风险极高,能见度为零。直升机……根本靠不上去。”
另一个穿着厚重救援服、脸色铁青的队员狠狠捶了一下桌面:“妈的!那片鬼地方,‘寒冰走廊’就是个冰缝迷宫!现在这鬼天气进去,就是送死!”
“送死”两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指挥室里一片压抑的死寂,只有仪器运转发出的微弱嗡鸣,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象征城市夜晚的遥远车流声。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上来,淹没脚踝,爬上膝盖,快要窒息。
“那……就什么都不做吗?”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自己听着都陌生,“就在外面……等?”
老赵抬起头,他的眼神疲惫而沉重,带着一种见惯了山野冷酷的无奈:“林晚,不是不做。是现在进去,更大的可能是再搭进去一队人。这种极端天气下的搜救,不是靠热血就能成的。陈川他……他是最好的山地救援队员,他比谁都懂极限在哪里。现在……”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后面的话,“现在只能等天气窗口。祈祷……祈祷他和气象站的人……都足够幸运,找到了稳固的庇护所。”
“幸运?”我重复着这个词,只觉得它空洞得可笑。在绝对的自然伟力面前,个人的“幸运”是多么渺小和虚无?我看向墙上那张巨大的地图,那片被红色覆盖的死亡区域。陈川最后消失的地方,一个小小的点,却像一个黑洞,吸走了我所有的温度和力气。指挥室里压抑的沉默和队员脸上沉重的疲惫,汇成一股冰冷的绝望,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残酷的共识:希望,渺茫。
时间在绝望的煎熬中流逝,像钝刀子割肉。三天。整整七十二个小时。每一次手机屏幕的亮起都让我心脏骤停,每一次敲门声都让我冲向门口,但每一次,都是失望。希望如同指间的流沙,越是想抓紧,流失得越快。救援队那边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公式化,越来越沉重——“天气未见好转”、“雪崩预警持续”、“搜救窗口仍未出现”。老赵的电话里,那种沉重的疲惫感几乎要化为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连他最后那句习惯性的“再等等看”,也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
我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工作台上,那枚未完成的“雪地荧光指示剂”烟火弹静静地躺着,哑光的银白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旁边散落着各种化学试剂瓶、笔记本上潦草的演算公式、还有那枚带着冰爪划痕的登山扣。空气里弥漫着失败的味道——一种混合着硝石、硫磺和某种化学溶剂刺鼻气味的苦涩。低温稳定剂的试验又一次失败了,在模拟零下三十度的冷冻箱里,它凝结得像一块灰色的石头,别说燃烧发光,连基本的流动性都丧失了。
手指拂过登山扣冰凉的表面,那些划痕摩擦着指腹,带来细微的刺痛感。陈川的声音,他最后那句带着风雪气息的“等我回来”,一遍遍在死寂的房间里回响,却越来越微弱,越来越遥远。
“不独自飘落……”我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登山扣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那首歌的旋律不期然地撞进脑海,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赶走了寂寞……转身我在原地等你……”
在原地等?等到一个被风雪彻底吞噬的结局?等到那根连接着生死两端的烟火绳彻底崩断,独自飘落成冰冷的尘埃?
一股巨大的、近乎狂暴的抗拒感猛地攫住了我。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我猛地从工作台前站起!不!绝不!他让我等,不是让我等一个冰冷的噩耗!烟火设计师的手,难道只能设计刹那的绚烂,却点不亮一条回家的路吗?
视线死死锁住工作台上那堆失败的试验品。那些灰色的、凝固的残骸。一个近乎疯狂、却又带着孤注一掷决绝的念头,像闪电般劈开绝望的迷雾——爬上去!带着光爬上去!爬到他们最后消失的地方,把光点燃!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野火燎原,瞬间烧尽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找到那个坐标点,把光送到最高处!常规的信号弹在暴风雪中穿透力有限,留迹时间短。我要做的,是更高、更亮、更持久的光!是能刺破风雪帷幕的光!是能在地上留下燃烧痕迹、指引方向的光!
我像疯了一样扑向工作台,双手因为激动和决绝而微微颤抖。那些失败的配方笔记被粗暴地扫开,新的空白纸张铺开。铅笔在纸上飞速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留下近乎狂乱的线条和符号。
高能氧化剂!需要更强的初始推动力,把燃烧单元推到更高的空中,在风雪上方炸开!需要更明亮的金属燃烧剂!镁?铝?比例要重新调整!还有那该死的低温稳定性!普通的硝化棉基肯定不行……需要特殊的低温增塑剂……某种能在极端低温下保持韧性和燃速的聚合物载体……
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无数化学式、反应方程式、物理参数疯狂地碰撞、组合、筛选。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图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我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和意志都凝聚在笔尖,凝聚在那个在暴风雪中亮起的“光点”上。失败?没有时间害怕失败了。这是唯一的“烟火”,为他而燃的烟火。
窗外,夜色如墨。工作室里,只有一盏孤灯,映照着图纸上那些逐渐成型的、带着孤勇的符号,和一个女人眼中燃烧的、近乎偏执的光芒。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在化学试剂的轻微碰撞声中,在心跳如鼓的搏动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是与死神的赛跑。
当第一缕惨淡的灰白色天光艰难地透过工作室厚重的防爆玻璃窗,爬满工作台时,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五颜六色的化学粉末和粘稠的溶剂,指尖被灼烧出几点焦黑,刺鼻的气味浓得化不开。工作台上,一片狼藉的化学仪器中间,静静躺着三枚成品。它们比最初的设计粗壮了一圈,外壳是特制的耐低温复合材料,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深空灰,触手冰凉而坚固。为了这次疯狂的雪山之行,我拆掉了工作室里所有能找到的高强度保温材料,笨拙地将它们缠绕在特制的发射筒外壁,用耐寒胶带一层层死死缠紧。这简陋的保温层,是我唯一的防线。
没有时间测试了。一次成功,或者彻底失败。我小心翼翼地将三枚沉甸甸的烟火弹装入特制的保温背包,然后将陈川留下的那枚登山扣,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棱角深深硌进皮肉,那熟悉的触感和上面每一道划痕,都带来一种近乎悲壮的勇气。
推开工作室的门,清晨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城市尚未完全苏醒,街道空旷而安静。我发动了那辆破旧的小车,引擎发出吃力的轰鸣,朝着城市边缘,朝着那片沉默而冷酷的白色巨兽,义无反顾地冲去。
通往救援队大本营的盘山公路早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车轮碾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越往上,风越狂,卷起的雪沫疯狂拍打着车窗,能见度急剧下降,仿佛行驶在一片混沌的白色炼狱里。好几次,车子在湿滑的冰面上失控打滑,几乎要冲出狭窄的山路,心脏被一次次狠狠揪紧,又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强行按回胸腔。
终于,前方出现了几顶被厚厚积雪覆盖的橘红色帐篷轮廓,像雪地里几簇倔强的火焰。车子几乎是滑停在大本营边缘的空地上。我推开车门,裹挟着雪粒的狂风瞬间灌满车厢,呛得人几乎窒息。我踉跄着跳下车,背上那个沉重的、包裹着保温层的发射筒,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最大的那顶指挥帐篷冲去。
帐篷帘子猛地被掀开,老赵裹着厚厚的防寒服冲了出来,风雪瞬间扑了他一脸。他看清是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先是惊愕,随即涌上浓重的焦躁和愤怒。
“林晚?!你疯了吗?!这种天气你怎么上来的?!”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被风撕扯得变了调,“不要命了?!快进去!”
我顶着风,每一步都陷进及膝深的雪里,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保温背包在背上像一个巨大的负担。我费力地抬起头,风雪抽打在脸上生疼:“赵哥!陈川……最后消失的坐标!精确坐标给我!”
老赵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试图把我往帐篷里拖:“胡闹!坐标给你有什么用?!现在连直升机都飞不了!专业搜救队都撤下来了!你给我进去!别添乱!”
“我不是添乱!”我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有办法!我有光!能穿透风雪的光!给我坐标!我去放!” 我反手用力拍着背上那沉重的发射筒,保温层发出沉闷的嘭嘭声。
老赵愣住了,他看着我,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扫了一眼我背上那个缠满保温材料、显得无比怪异的圆筒,又看向我冻得通红却燃烧着疯狂执念的脸。
“你……”他张了张嘴,风雪灌进去,呛得他咳嗽起来。他眼神复杂地在我脸上和我背上的“怪东西”之间逡巡,最终,那愤怒和焦躁被一种深沉的、混合着痛苦和最后一丝微弱希望的东西取代。他猛地一跺脚,积雪飞溅:“妈的!跟我来!”
他转身,像一头暴怒又无奈的熊,掀开指挥帐篷厚重的门帘。我紧跟着冲了进去。
帐篷里比外面暖和许多,但气氛却更加凝重压抑。几个留守的队员围在通讯设备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绝望。巨大的电子地图上,代表陈川小队的那个绿点依旧固执地停在原地,被刺眼的红色风暴区域紧紧包裹。
老赵冲到地图控制台前,手指在触摸屏上飞快地操作、放大。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等高线、地形标识飞速掠过。最终,画面定格在一个狭窄的、被标记为深蓝色的冰裂缝隙区域边缘。一个精确的经纬度坐标清晰地显示出来。
“这里!”老赵的手指重重戳在那个点上,屏幕似乎都随之震动了一下,“‘寒冰走廊’入口东侧,海拔4678米的一块相对突出的冰岩平台。信号最后消失的位置!”他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声音低沉而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林晚,你听着!现在外面风速接近九级,温度零下三十五!从这里到那个点,直线距离不算远,但全是陡坡、冰裂缝!没有任何标识!没有任何保护!你上去就是九死一生!你确定要去?!”
帐篷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震惊、不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孤零零的坐标点,看着那代表陈川最后踪迹的微弱绿光。眼前仿佛出现了他攀爬在冰壁上的身影,耳边回响着他最后那句“等我回来”。掌心,那枚登山扣的棱角深深嵌入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感,却像一剂强心针。
“确定。”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平稳,像冻结的冰面下涌动的暗流。没有犹豫,没有退缩。我紧了紧背上沉重的发射筒,转身掀开了帐篷的门帘。
狂风夹杂着雪粒,像无数冰冷的针尖迎面刺来,瞬间打透了不算厚实的冲锋衣。我咬紧牙关,一头扎进那片狂暴的白色混沌之中。身后,老赵嘶哑的喊声被风雪瞬间吞噬:“注意冰裂缝!跟着我的脚印!踩实了再走!”
大本营橘红色的灯光在身后迅速模糊、缩小,最终完全消失在翻卷的雪幕之后。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白,和永无止息的风的怒吼。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陷在粘稠的冰泥里。积雪深及大腿,每一次拔腿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狂风从四面八方撕扯着身体,试图将人掀翻、卷走。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如同吸入刀片,带来一阵阵锐利的刺痛。视线被狂舞的雪片完全遮蔽,能看到的只有眼前不到一米的范围,白茫茫一片,天地不分。
我死死盯着脚下,努力辨认着前方老赵留下的、在狂风中迅速被抹平的浅浅脚印。背上的发射筒越来越沉,像一座移动的小山,压得脊椎咔咔作响,肩带深深勒进皮肉。保温层包裹下的金属筒身依旧冰冷刺骨,隔着厚厚的防寒手套也能感受到那股寒意。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寒冷和缺氧让大脑变得迟钝,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如拉风箱般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在风雪中失去了意义。就在体力快要耗尽,意识即将被严寒冻僵的边缘,前方引路的老赵猛地停住,身体瞬间绷紧,举起一只戴着厚手套的手,做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停止手势!他几乎是同时猛地向后倒退一步!
我下意识地跟着停下,心脏狂跳。顺着他紧张的目光看去,就在他刚才落脚点前方不到半米的地方——厚厚的、看似平整的雪层之下,赫然裂开了一道幽深、黑暗的口子!那口子边缘的积雪还在簌簌地向下塌陷!一道隐藏的冰裂缝!像一张无声狞笑的巨口!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层的衣物,又在下一秒被冻成冰碴。我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白色的雾气在眼前剧烈翻腾。老赵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被冻得发青,眉毛胡子上挂满了冰霜,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沉重的劝阻。
“看到了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风里断断续续,“这鬼地方到处都是陷阱!根本走不了!林晚!听我的!回去!现在还来得及!”他指着身后,大本营的方向早已消失在白茫茫的风雪之后。
我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视线越过那道狰狞的裂缝,望向它对面那片更加狂乱的风雪深处。那个坐标点,就在那片混沌之后。背上的发射筒沉重得如同命运的砝码。掌心,紧握着那枚登山扣,金属的冰冷棱角此刻却像一块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
“不!”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还在等我!我的光……还没亮!” 目光扫过那道吞噬一切的冰裂缝,又猛地投向老赵,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疯狂,“赵哥!帮我!我要过去!一定要过去!”
老赵看着我,眼神剧烈地挣扎着。风雪抽打着他沧桑的脸,时间在死寂的对峙中凝固。终于,他狠狠一咬牙,喉咙里发出一声粗嘎的低吼:“妈的!老子欠你们两口子的!”他猛地卸下自己沉重的背包,动作麻利地从里面扯出一盘泛着冷光的救援绳,又迅速拿出一个沉重的冰锥和一把冰镐。
“听着!”他一边飞快地将绳子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的安全锁上,一边吼道,“我在这边做保护点!你带着绳子过去!每一步!踩实我的脚印!把冰锥打进冰层做锚点!快!动作要快!这鬼地方撑不了多久!”
希望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刺破绝望的冰层。我用力点头,接过他递来的冰镐和冰锥,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精神一振。老赵将救援绳的另一端牢牢系在我的安全带上,用力拽了拽,确认无误。他选了一个看起来相对稳固的雪坡,用冰镐狠狠砸开浮雪,露出下面坚硬的冰层,然后将那枚沉重的冰锥用尽全力旋转着敲打进冰面深处,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仿佛敲在紧绷的心弦上。
“走!”老赵大吼一声,双手死死拽住绳子,身体后倾,像一张拉满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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